只因那个近日里他常常听人议论起的苏家养女,一朝跌落云端,却并未自怨自艾,仍旧宠辱不惊,端坐高阁。
换句话说,他们其实就是一类人,都是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人。
若是她当真听了自己的话,选了自己给她的路。
就像他救下的那只雀,躲着他避着他的话,或许他当真会任由她把那双不甚讨喜的眸子剜下。
或许吧。
手指上好像突然有些潮湿,萧阙聚拢涣散的眸光垂眼看去,是她在哭。
神色中像是有几分委屈和隐忍,约莫是强撑了许久,只突然在方才忍不住了。
他蹙眉,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尾还悬着一滴泪,眼波含怨,颇有些梨花带雨的味道,许是自己的手劲有些大,她下颌一片红向白皙的面上晕开,像是一墨朱红滴入清水中,慢慢散开来。
胸中突然升起一阵郁气,他坏脾气的伸出指腹将她眼尾的那滴泪抹去,动作也不甚温柔。
苏苑音本是有些气恼的,诚心诚意来感谢,这人好端端却惦记上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又没碍着他什么事,就定是他内心暴虐异常,非要喜欢与人为难。
别人还伸手不打笑脸人呢,他倒是好,直接开口就是让她把眼睛给剜下来。
且她方才竟还有那么一瞬的犹豫,只为了同他两清,当真打过大不了就用这双眸子还他恩情的主意。
只她不敢,亦是难以做到。
林林总总,心怀委屈加上有些怨自己的弱小无能,才只能受他欺负。
不由得悲从中来,心头涌上些泪意,她一开始倒还能忍住,后来被他轻佻对待便就罢,只听他说话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当真不愿放过她,这才绷断了最后一根弦,控制不住流了两滴泪。
后又见他蓦然伸出手,吓的闭上眼,只以为他仍旧是不愿意饶过自己,要亲自动手来扣自己这副眼珠子。
虽不知自己这双眸子怎么就惹恼他了,但这却是他一定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只是自己想象中的事情究竟没有发生,她只觉得自己眼尾一片火|辣辣的疼,但他也松开了自己的禁锢,压迫的气势慢慢远去。
当她再有些茫然的睁开眼时,萧阙已经坐了先前的位置,同她空出了些距离,节骨分明的手随意的提起酒壶,不慢不紧斟上一杯酒。
苏苑音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慢慢放软下来,微微向后靠了靠,他应该不会在要她的眼睛了吧?
像是能听见她心中在想什么似的,萧阙将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才适时开口道:“若是你想报恩,也不是不可以,你替我做三件事,做完你我就此两清,如何?”
苏苑音看着他,不敢答应。
萧阙此人狡诈的功力她已经领教过了,只怕是这其中又有什么诈,故意提出来要诓骗她的。
“放心,这三件事定不会叫你为难。”萧阙笑笑,似是做足了退步的模样。
言罢,又指了指那把被苏苑音摔在地上的匕首,气定神闲道:“要是你不愿,倒也好办,赔上一副眸子就好了。”
一提起这眼睛的事情,苏苑音当真是有点恼怒。
她顺风顺水也十几载,还从没在身上受过这么大的气,只因她之前打交道的都是讲理之人,若是以礼来做说头,她倒是自有有成百上千的法子来应对。
可这萧阙当真就是个不讲理的泼皮,十足的衣冠禽兽,甚是丝毫不在意他身上的那点子名声。
苏苑音一直冰着的脸终是出现了裂痕,恨声道:“成交。”
在走出院子的时候,苏苑音连步子都是飘的,果然每次见萧阙,都是这般惊心动魄。
方才引路的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苏苑音只好原路返回,回了先前接待她们主仆的纤云阁。
只一靠近,就听见她那两个缺心眼的丫头在有说有笑的吃着糕点。
春棋见苏苑音的身影,欢快的跑出来:“小姐,这个瑞阳王府的景致可的当真是漂亮,方才张伯带我同夏琴在附近逛了逛,可算是开了眼了,只是还有大半没逛着,听说这后头还辟了个泡温泉的汤池...”
苏苑音笑得发苦,她方才在萧阙面前差点连这双眼睛都快要保不住,她两个丫头倒是待遇比她还好些。
“小姐方才同萧世子谈得如何呀,若是下次小姐还来,能不能再带上我呀,这瑞阳王府的糕点也太好吃了,听说是宫中贵妃娘娘专门为了回来的世子派下来的。”
春棋砸吧着嘴,满是羡慕道。
只见苏苑音笑得有些冷,咬牙道:“放心,这瑞阳王府啊,如无意外是再不会来了。”
春棋小脸一垮,有些沮丧,倒是夏琴有些忧心问她刚刚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苑音摇头,只觉得腿真是软得厉害,抬了抬手,叫夏琴扶着她些。
回去的路上才碰巧遇上了苏蕴之的马车。
方才送佘涂回去的路上恰好遇上了些事,所以才来得晚了些。
那萧世子回京几日却都以养伤为由,闭门谢客。
只听说日日换着不同的花楼挨个儿点了遍,流水一样的怜人舞姬往瑞阳王府里进,倒是也不知这萧世子的迟迟未好的伤,是否也同这好色也有点关系。
他本以为如无意外阿音定会吃顿闭门羹,应该早早就回府了,现在过来也是想碰碰运气,想不到还真就碰巧遇上了。
看着朝自己挥手打着招呼,笑得一脸开怀的兄长,苏苑音是淡笑一声,决绝地放下帘子。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从不相通。
她虽然现在同萧阙交手落于下风,可并不代表她会一直被他打压得直不起腰来。
苏苑音虽是冷淡的性子,从来就不爱主动去惹上什么事端,但是若是受了罪,必定也是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