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倌人?身在那样的场所,所谓的清倌人又哪能独善其身?
年纪一到就得被逼着接客,一旦开始接客,只等年老色衰后被一卖再卖,花柳梅毒一应俱全。若不幸怀孕,一碗堕胎药灌下去,或是拿棍子狠打肚子,或是用布裹缠肚子至流产落胎。没死继续接客,死了草席一裹便是。□□下场之悲惨,不言而喻。
那姑娘肯做裴延的外室,不是为了攀龙附凤,而是为了艰难求生,因为做人外室,是她千万条死路里最好的一条了。
沈澜心中郁愤,只拿指甲狠掐自己掌心,强逼自己恭顺道:“爷说的是。”
裴慎心知肚明,她状似恭敬,实则心中决计不是这么想的,附和他也不过因为他是主子罢了。
思及至此,裴慎怒气愈盛,只强压着,半讽刺半提醒道:“你若日后再滥好心,恐被人欺凌。”
沈澜暗道我已日日被你欺凌,只是面上照旧恭谨有礼:“多谢爷教诲。”
见她低下头去,又是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裴慎原本强压下去的火气越炽,只阴沉着脸道:“你和林秉忠进入宅中,只消陈明利害,四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必定会跟你们走。为何要绑他?”
沈澜心里一突,心知翠微历数的三大罪状,最致命的那一条来了。
她自知是想扯着裴慎的虎皮做大旗,好叫裴延吃个教训。只因四太太丈夫出轨可怜,玉容为了生存做人外室因此丢了性命可怜。千错万错,都是裴延的错。
更别提这色中饿鬼还差点强迫她。
沈澜压着恶心,说出了自己提前打好的腹稿:“奴婢怕四太太来得急,实在来不及解释,又怕四老爷不信,叫嚷起来便不好了,情急之下这才将四老爷绑了。是奴婢太过急躁,请爷责罚。”
语毕,静待裴慎处置。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沈澜心中微微焦躁,她这理由听起来极是正当,只是不知裴慎信不信?
裴慎幽幽道:“责罚便不必了。我还当你深恶四叔,想给他一个教训。”
沈澜笑容微僵,她垂首,小心试探道:“爷说什么?”
见她还不承认,裴慎压抑已久的怒气骤然迸发,抬手掀翻了凭几。瓜果滚了一地,茶盏碎裂,瓷片迸溅,唬得沈澜心脏狂跳。
“你不该叫沁芳,该叫敏言才是。巧言令色,谀词如潮!”
说罢,裴慎骤然起身,想让她跪着,又想起上一回她挺直了脊背跪下来的样子,一时间气闷不已,冷冷道:“回屋禁足反省三日!”
沈澜正疑心裴慎知道了当初裴延在小花园里强迫她的事,却又不敢确定,更不明白便是知道了,裴慎为何要生气?
沈澜心中惊疑不定,却并不生气。回屋禁足三天有何不好?既不扣工钱,又能休息,这不是带薪休假吗?
她垂首肃立,恭敬道:“爷莫生气,奴婢这便回房反省。”
见她低着头,对着他的时候照旧是那副不温不火,不疾不徐,恭敬有礼的样子,裴慎又忍不住想起裴延的话,什么“唤他郎君”、“主动与他燕好”云云。
一时间,裴慎勃然大怒:“待你想明白了再来伺候!”
那怕是一直想不好了。
“是。”沈澜转身告退。
第21章
沈澜掀开海天霞色珠帘, 出了正房, 见念春等人提着琉璃灯候在廊下,便对念春道:“我被爷禁足三日, 这三日里一应事务均托予你。”
念春与翠微俱是一怔。
“好端端的怎么被禁足了?”念春瞥了眼翠微, 暗道翠微说有事禀报,沁芳便受罚了,莫不是翠微告了状?
思及至此, 念春压低声音, “我在外头都能听见爷砸了茶盏的响动, 唬得我心里砰砰的,你哪里招惹爷了?”
沈澜摇摇头, 无非是她明明可以请走裴延,却偏偏绑了他, 让裴慎骑虎难下, 裴慎心里不高兴,借此发作罢了。
她含糊道:“没什么。”
念春急切道:“怎能没什么呢?禁足虽是小事, 可主子厌弃了你,只随意将你配个老光棍,烂赌鬼,或是那起子打老婆的人,届时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看你怎么办!”
沈澜微怔,勉强挤出个笑。当务之急是尽快赎身离开,否则哪里还轮得到什么老光棍,裴延原就看上她, 如今她又绑了他, 裴延不敢找林秉忠麻烦, 待风头过去了必要来寻趁她。也不知裴慎是如何处理裴延的?
沈澜知她好意劝解,便笑道:“你若怜惜我,只一日三餐给我送饭便是。”
念春白她一眼,嘴上嚷嚷道:“谁怜惜你了?教你日日吃旁人剩下的,饿死你!”
沈澜轻笑,正欲转身回房,一旁的翠微忽然上前一步:“你除了禁足三日,可还有别的惩戒?”
沈澜驻足,摇了摇头,兀自走了。
翠微脸色发白,只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欺瞒大太太、窥伺四太太行踪,绑了四老爷,犯下这般大罪,竟只禁足三日?
她绞着帕子,急急拦住沈澜:“你莫不是又蒙骗了爷?这般大罪过,怎会只禁足了事?”
沈澜瞥她两眼,不疾不徐道:“你这话何意?爷智周万物,我哪里能蒙骗的了他呢?”
翠微脸一白,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澜温声讨教道。
翠微吃了瘪,不免冷下脸:“爷罚你禁足,你对我甩脸子做甚?况且你犯了大罪,恐怕不止禁足罢?”
“我骗你做甚,的确只禁足三日。”沈澜轻笑,“你既有这么多问题要问,不若直接去问爷。”语罢,就着庭中月光,慢悠悠走了。
独留下翠微,失魂落魄的立在廊下,望着沈澜的背影。
一旁的念春见状,忍不住问道:“你这般关心沁芳如何受罚,莫不是你告了沁芳的状?害她被爷惩戒?”
翠微不说话,只茫然若失。见她这般,念春便以为她承认了,心中越气:“你告她的状,害爷厌弃她,若将来沁芳真被配了个老光棍,你于心何忍?这对你又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