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潮生太小了,你可以等他到十七八岁,心性定了,不至于移了性情,再让他见血。”
十七八岁?裴慎只觉她果真是个良善人,笑道:“我虚岁七岁那年,读书之外的空闲时间便跟着父亲去兵营,什么死人没见过。”
见沈澜又要恼,裴慎连忙道:“你自己十五岁时,从刘宅出逃,就晓得拿凳子砸了两个嬷嬷的头,也是见了血的。”
沈澜微恼,退了半步道:“那也得等到潮生十四五岁的时候,六岁实在太小了。”
这哪里行,十四五岁都要学如何理事了,怎能不见血呢?
裴慎不愿意跟她拧着来,只管笑道:“你且去问问潮生,他是愿意早日学些本事,还是被你保护到十四五岁?”
沈澜沉默,她自然知道潮生很喜欢鹤璧先生,也很愿意学习。
头一回在言语上将住了沈澜,裴慎颇为高兴,笑道:“我与你都不是庸人,你怎能将潮生视作寻常小童呢?”
沈澜烦躁道:“他便是聪慧了些,也不该在五六岁的年纪就去见死人。”那还是上着幼儿园,跟同学玩闹的年纪呢。
裴慎只觉她性子太软,心太善,便笑道:“哪里有这般护着孩子的?照你这么说,水灾旱灾、饿殍遍野的时候,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死人,五六岁的孩子都得自掩双目,见不得尸体了?”
说到此处,裴慎不免觉得怪异,她是瘦马出身,鸨母院子里的脏污事儿何其之多,怎会养成这般心性?倒像是繁华富庶地出来的,打小没见过什么残苛之事。
裴慎虽略感奇怪,却不妨碍他乘沈澜心神激荡没注意时,去握住她细腻的手指。把玩了一会儿,裴慎方才心满意足道:“你若将潮生养成了太过仁恕的性子,他只怕要被人剥皮拆骨了去。”
沈澜微怔,沉默良久。
她自己来自一个不同的时代,有着迥异的思想。沈澜总害怕自己将一些格格不入的东西传递给了潮生,让他痛苦一辈子。
与其如此,不如叫他做这个时代的正常人。
沈澜叹息一声:“或许你说得对。”
见她神色低落,裴慎心里发紧,也不知那句话惹她不高兴了,便连忙逗她:“你如今是肯教我插手潮生的事了?”
沈澜意兴阑珊:“你本就是他的父亲,教养他是你职责所在。”
裴慎愣了愣,嘴角微翘,心中欢喜一浪接一浪地翻涌上来。
他这般,倒叫沈澜莫名其妙:“你笑成这样做甚?”
裴慎眉眼都要漾出笑意来,只管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瓣。
车厢太小,沈澜躲闪不及,被亲了个正着,只气急败坏:“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便有病罢,许久没见她了,心里想的厉害。
裴慎眼热,心更热,只管拥上去,低低道:“这可是你自己应了的,我是潮生的父亲。”
沈澜忍着气道:“你要管潮生,我拦也拦不住。”说罢,取了帕子,用力揩拭自己唇瓣,又恨恨掷了帕子,推开裴慎就要下车。
若以往,见她这般动作,裴慎必定要恼,如今他被磨磋了六年,再没有少年时的心高气傲,索性无赖道:“你尽管擦,你擦一个,我亲一个。看看是你擦得快,还是我亲得快?”
沈澜气急,恨不得一巴掌甩去他脸上:“裴慎,你莫要得寸进尺。我同意你干涉潮生的事,是因为你是潮生的父亲。可我与你之间,并无关系!”
第101章
裴慎冷言冷语挨多了, 虽觉酸涩, 可竟也习惯了。
他笑笑:“哪里就没有关系了?我是潮生的父亲,你是他母亲, 你我之间既有了潮生, 便有了牵扯。”
一辈子的牵扯。
沈澜恼他没脸没皮,忍着气与他分说:“你见过夫妻和离吗?我与你便如同和离夫妻。虽有孩子,实则两方已无关系。”
裴慎愣了愣, 半点不恼, 眼里漾出欢喜来, 倚在车壁上调笑道:“你如今这话,可是认了你是我的妻子?”
沈澜非但不笑, 反被他激得怒意上涌,脸色冷若冰霜:“我与你好声好气解释, 你却没脸没皮插科打诨。”
说到此处, 沈澜满腔怒意微滞,倒觉出些疲惫来, 只摇摇头道:“你从前不肯听我说话,只拿话敷衍我。如今你依旧没变,只不过学会了赖皮,遇见你不想听的,便只管打岔话题或是混过去。”说罢,沈澜再不愿与他言语,只管起身往车外去。
“哎——”裴慎一把扯住她腰上豆绿攒心梅花丝绦,轻轻一带,只管将沈澜搂在怀里。
“你莫与我置气……”裴慎话未说完, 低下头便见沈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裴慎干笑两声, 松开手, 任由沈澜起身。
沈澜抚了抚凌乱的衣衫,淡淡道:“裴慎,六年前你想如何摆弄我便只管如何摆弄,从不顾及我的意见。六年后,你依旧如此。”
裴慎心道还是变了的。他辩解:“你方才看我两眼,让我放手,我不是放手了吗?哪里不顾及你了?”
沈澜冷冷道:“我不让你上骡车,你还不是上来了?我不让你亲吻,你倒好,上来便亲我,你问过我同意与否了吗?”
“情之一道,发乎自然。我待你有意,见了你便想亲吻你,实乃情不自禁。你若觉得我轻薄了你,我向你道歉便是。”
沈澜一愣,怒意微散,只觉他这话说得倒还有几分诚意。
见她神色稍缓,裴慎只管去拉她的手,又哑声道:“我想你想得厉害。”
裴慎高大健壮的身躯将沈澜堵在车厢里,粗粝的手指缓缓地握住了沈澜温凉的手指。肌肤相触的时候,裴慎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然而紧接着,仅仅只是十指相扣已经无法满足裴慎了。
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烧着一簇簇火,灼热的,极具侵略性,扫过沈澜身上每一处,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生吞活剥了。
沈澜身子微颤,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又甩开他的手,咬牙道:“你想我了便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与我十指相扣,还想来吻我吗?我是个人,不是你养在家里的花瓶摆件,想把玩了就能把玩!”
裴慎只觉好生冤枉:“哪里有人心心念念要娶个摆件回家的?我既要娶了你,自然会敬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