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繁花似锦、春光明媚,屋内死气沉沉、晦暗一片。
晌午的好时景, 雕花的窗子却是紧闭的, 偶有半线阳光从竹帘的缝隙里偷进来,洒在陆满庭郁郁深深的俊颜上。
他着一席玄色的锦袍, 袍上金色的飞龙缠绕。直领窄袖、襟口繁复, 金色捆带系着的腰腹处有些空荡荡的,似是有些大了。
自醒来后, 这位年轻的帝王无论在哪,总会将自己置于黑暗的环境中,立上半日, 望向护城河畔的方向,久久不说一句话。
直到探子回复过搜索的消息,他才缓缓侧头, 暗沉的眸光扫过桌案上的舆图,修长的手指点过大庸国的每一处河山,却不知该在哪停下。
风离进来汇报:“启禀皇上,属下已排查过所有出皇城的马车,唯一没有被查看过的......是金少。”
这些日子, 京城、京城四周的郊县, 茶楼酒楼、驿馆等, 该查的地方查遍了,也没有一星半点娘娘的消息,似乎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侍卫们私下都说,莫不是皇上魔障了?娘娘一个大活人,便是出城,又岂会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呢?娘娘要么已经仙去了,要么就是有高人相助。
风离才想到同是那日离京的金少。
金少早早向皇上递了辞名,会在皇上登基大典后回老家北溟海一趟,耽误两月左右的功夫。兄弟们都知晓此事,没有多想,这会儿静下来了,才发现其中的蹊跷。
宫宴上金少明明听到皇后娘娘落水,照他一贯的性子,非得急匆匆跑去瞧个究竟,而不是驾着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慢悠悠地从皇宫的正午门招摇而出。
守宫门的侍卫与金少相熟,惯例问了几句,也没有查看马车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娘娘失踪,恰是金少“离京”的日子,未免也太过巧合。
风离递上那日东城门的进出记录册,册子里面详细地写明了马车华丽的内饰、矮几上的果盘、果盘里装着的青果......并无半个人影。
风离和王将军恭敬站在一旁。
两人和金少虽是患难兄弟,但事关娘娘生死安危,大意不得,更何况,就金少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也并非干不出“劫走”娘娘的糊涂事。
陆满庭眸色深深,仔细地翻阅记录册后,指着册子上的“粉色床幔”几个字,冷嗤道。
“他何时有这癖好?那日盘查他的护卫是何人?”
风离和王将军同时一怔,心下憷得慌,在得知盘查金少的陈护卫是前朝潇淑妃的野情郎后,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续上了,尤其是陈护卫在娘娘消失的第二日就请辞,人已带着潇淑妃不知去到了何处。
陆满庭冷笑。
当他得知吟儿慈宁宫里的那本多年前的御医记录册,是玉华宫的潇淑妃给她的,他便晓得,一直以来,是他小瞧她了。
王将军抹了一把额间的虚汗,抱拳道。
“皇上,如果真是金少那小子干的糊涂事,属下非亲手给您揪回来,任由您处置!”
陆满庭沉默着,心下有个地方似被刀尖剜过,隐隐作痛。
吟儿还活着?
活着,就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暗哑:“若是金少,再好不过。”
金少虽鲁莽,但是个疼人的。吟儿身子不便,身旁有个武功高强的男子相伴,总好过柔弱无依、任凭欺凌。
想起上次的晚宴上,面对吟儿可能会遭遇到的流言蜚语,金少信誓旦旦、毫不避讳的偏袒,陆满庭深邃的眸涌起狠辣的猩光。
那是恶兽对于所属物绝对的占有欲,那是病态到但凡有谁觊觎、便是不顾一切、你死我活的捍卫。
“即刻追查金少的下落!”
*
五月初的时候,苏吟儿和金少终于抵达了巴县。
僻静的蛮荒之地,别有一番山间的野致和情趣。
晌午的密林里,金少打了只野鸡,拔毛去了腥,用五根干木头架了一堆火,将野鸡串在铁架子上。
烤得半熟时,洒上蜜汁和香料,翻个面,外皮瞬间变成金黄色,止不住的油星子往下滴,落在火堆上,火苗烧得更旺了。
一旁的铁罐里,温着的小米粥汩汩冒着香气。
不远处,苏吟儿坐在一方藤椅上,椅前的正方形矮桌上铺着粉色的桌布,桌布上摆着几本江湖趣事、一壶热茶和一盘开胃的酸笋。
金色的阳光穿过葱郁大树的枝叶,慵懒地散在她绝美的容颜上。没有外人,她没戴遮面的帷帽,乖巧地缩在阴凉里,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绘本。不知读到哪里,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金少凑近,递给她一张温热的棉帕。
“来,姑奶奶,净手,准备用膳了。”
苏吟儿抬眸,眸底含笑,接过棉帕的同时,将一把剥好的花生塞到金少的掌心。
他总给她取各种各种的名字——萝卜头、讨债的、姑奶奶、小姐姐......每日变着花样,非得逗她笑出眼泪来,他才不闹她。
苏吟儿:“你累了大半日了,先歇歇。”
金少往天上丢了颗花生米,张嘴接住,没吃完的揣进衣兜里。他揉了揉苏吟儿的头顶。
“算你有良心。”
苏吟儿笑着起身,去端炉子上的铁罐。胎儿已有四个月,幸得苏吟儿纤瘦,不是很显怀,可到底肚子里揣了一团肉,行动的时候难免有所顾忌,不是很利索。
金少将她拦下:“得嘞,这等小事还是我来。您就安心坐着,等吃的就行!”
苏吟儿浅笑着,任由金少将小米粥和野鸡端上桌。他娴熟地撕下一块鸡肉,撕成细长的条状,放在面前的碗里,再将面前的瓷碗和苏吟儿的调换。
苏吟儿说了声谢谢,吸了吸鼻子,“哇,好香!”,拿起筷箸正要享用,却被金少一巴掌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