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怒气,对王婆子笑了笑:“这倒是意外,我同秀才公子也没见过几面,秀才公子怎么就直接上门提亲了,实在是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王婆子捂着嘴嘿嘿笑道:“这孙秀才啊,对姑娘可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姑娘是咱们村少有的淑女,那孙秀才是君子,淑女配君子,可不就是天作之合。”
沈妙贞听着这话恶心极了,然而她面上巍然不动,适时低头做出娇羞举动。
“承蒙秀才公子抬爱,只是我也听说过孙秀才家的情况,秀才公子可是已到而立之年,三十多岁,一来这个岁数,做我长辈都绰绰有余,二来,他不是有个妻子,虽说是幼年便定下的童养媳,我嫁过去算什么呢,做妾?”
沈妙贞微微笑了笑,笑容中的深意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王婆子自然也秒懂,脸上堆着笑:“这孙秀才年纪是大了一些,可仍是壮年,又是秀才,他们家有个女儿,是跟那前头的媳妇儿生的,可是这媳妇儿年老,而且病得重,是没几天的活头了,姑娘先结下了聘礼,过了门便是平妻,等先头那媳妇儿一死,姑娘就是正经的大娘子。”
看沈妙贞犹豫,王婆子又道:“孙秀才家里富裕,家中不仅有地,他是秀才不必交税,每年还有些朝廷补贴,家里头住着砖瓦房,也呼奴使婢的,秀才是个有大志向的,还要接着考举子,这若是成了举人老爷,姑娘不就成了举人娘子。”
“考举子啊,去年秋闱刚过去,敢问秀才公子可取得了什么名次没?”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若是考中了,就不是秀才,是举人老爷了,这必然是没考中,还可能根本没去考。
王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姑娘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使女,见多识广呢,孙秀才先头那位娘子这不是一直病着,秀才也是个有情谊的,照顾老妻就耽误了去年的秋闱,这姑娘若嫁进去,以后有了姑娘在身边做贤内助,何愁三年后考不中呢。再说,姑娘嫁进孙家,这秀才以后便是小天的亲姐夫,还能不照顾他?”
王婆子是苦口婆心,说的天花乱坠,而且最后一句,才是沈妙贞最担心的事。
她肯定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但要拒绝,也得看如何拒绝的给对方留颜面,老爹和哥哥弟弟还要在沈家村过活,招惹了秀才,弟弟还要上学,事情做得太绝,她倒是出了一时之气,可弟弟怎么办。
沈妙贞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王妈妈,你也瞧见了如今我们家是什么情况,我现在的卖身契还在主人家,当初签的是十五年的约,这时限没到,我也是不能赎身的,虽人家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可秀才的正头娘子,也不能是奴籍不是。”
“秀才公子能看中我,实在是我三生有幸,可妈妈也看见了,一来我阿娘病重,身为女儿要侍母在床前,二来我如今才十三,年纪还不算大,这撑起秀才家的内宅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再一则,秀才公子是个读圣贤书的人,自然也是至情至性,有情有义,这先头娘子还没去,便娶我进门,名头上也不知是妻还是妾,我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可也有个志向,不愿做妾,可若是以妻之礼娶进门,先头大娘子还没去,便又娶个正妻,于秀才公子的名声,也不大好听,王妈妈,你说对不对。”
王婆子却没想到,沈妙贞真是好利的一张嘴,不仅说的头头是道还合情合理。
“王妈妈,还烦请您转告秀才公子,倘若他真对我有意,便请在等一等,等我可以赎身,他也没了旁的烦恼,到时候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这聘礼,还请妈妈拿回去吧,妙贞福薄,当不得公子如此厚爱。”
王婆子满脸失望,她若能做成这桩婚事,孙秀才给的谢媒钱就得有三两银子,够他们一大家子半年的嚼头了。
沈妙贞笑了笑,把从洛京买来的果子包了一包:“劳烦王妈妈走这一趟,这些果子妈妈拿回去尝一尝,我家大哥的婚事,还请您多多上心,若是为我大哥说上一位贤惠能干的媳妇儿,我们家必有重谢。”
王婆子心里舒服了不少,不禁赞叹到底是大户人家历练过的,办事叫人舒心。
沈天下了学,听说了此事,顿时火冒三丈,想要冲出去跟孙秀才对峙一番。
“爹,大哥,你们就任凭那婆子在家里胡乱说话?孙秀才多大,都三十多,能做阿姐的爹了,老牛吃嫩草想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要脸不要?家里的妻子还没死呢,就来给阿姐提亲,这是变着法的想叫阿姐做妾!”
“他不过区区一个秀才,还想纳妾,真是打量着咱家穷,想欺负咱家呢。他那闺女都八岁了,就比阿姐小五岁,阿姐嫁过去就要做后娘!”
这话可着实冤枉了沈家大哥,那王婆子来的时候他还在地里,新买的地得松松土,他回来的时候王婆子都走了。
沈老爹不太懂,他对沈妙贞的婚事没主意,只听她自己做主,更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沈天一说,沈老爹便知道,孙家是故意的,先头妻子没死,就娶他们家的姑娘,这是妻是妾的,就说不清楚。
将来万一孙秀才中了举,嫌弃他们家妙儿出身低,想娶个地主家带丰厚嫁妆的闺女,大可说他们家妙儿是买来的妾,心肠是大大的坏。
“这黑了心的王八羔子,带了十两银子的聘礼来,还以为他们家是真心地呢。”
沈天越说越生气,恨不得冲出去揍孙秀才一顿,这孩子实在太冲动,沈妙贞把他拦住,厉声道:“你打夫子,以后还想不想在私塾上学?”
沈天泄了气一样蹲在墙角:“这么一个夫子,觊觎我阿姐,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忒的窝囊。”
“你这傻孩子,你可不能冲动,在学堂里头,更不能表现对夫子的怨怼,他即便人品不好,也是秀才,有点真才实学。”
沈天攥紧了手,咬着牙齿不说话。
沈妙贞拉住他的手,摸着他的头:“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阿姐在侯府做婢女,日常也要谨言慎行,决不能踏错行差,虽说虚与委蛇不是君子作风,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冲动的跑出去,揍他一顿,莫说孙秀才有功名,上了知县大人的堂上,也是打不得的。你打了他,咱们要吃官司,你这学还上不上?”
“咱们一家子的希望,就是盼着你也考出来,若你也是秀才,有了功名,咱们家不就不怕他了?不管是大哥还是姐姐的前程,都系在你身上,你可不能冲动行事。”
“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阿弟是个有出息的,就得先学会忍耐,知不知道?”
沈天明白,阿姐说的都是事实,他们家穷苦,在沈家村可有可无,跟秀才家掰手腕,根本就掰不过,就算是羞辱也得忍耐着咽下去。
这个仇他记下了,早晚他得给姐姐报回来。
“阿姐,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行事,你放心吧。”
徐氏的病到底还是没能挺过去,在临近开春的时候,她去了,沈家人强忍着哀痛,发送了徐氏。
沈妙贞哭的几乎要厥过去。
侯府流风阁内,裴境依然如平常一般,练完剑便埋头苦读,不过今日他在披着几个堂弟的作业,他右手写着字,左手便伸出手去。
这日服侍的乃是徽墨,徽墨不明所以,急忙端了杯茶放到裴境手中。
裴境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茶杯,面上就有些不耐烦,放下茶杯,自己取了镇纸压好那些卷子,心中莫名觉得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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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墨是大丫鬟, 只是因为她拉帮结派纵容纹枰,裴境才晾着她一段日子,平日也没觉得她服侍的有什么不好。
可怎么这些日子, 总觉得十分不称心,在他要笔的时候她递上茶, 要茶的时候递糕点。
这丫头怎么越大越不机灵起来, 端砚在的时候, 就从未如此过, 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裴境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手里那些卷子怎么也看不进去, 便想去园子里头逛逛, 待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