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 第85节(2 / 2)

    宫女看清楚江柔安的脸庞,惊呆片刻,缓过心神,立即伏倒在地上:“郡主!您…您是郡主…”

    宫女跌跌撞撞跑到殿中:“公主!您瞧,那是郡主…”

    姜钰公主并未回过头,她看着镜子中自己颊边点点斑白头发,一根一根的拔了下来,听见小宫女哭着喊郡主,谁是郡主…

    她的女儿,已经有十八年未回来了。

    姜钰的视线从斑白的头发转移向金黄一片的光晕中。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殿门紧闭,忽的,她看见了一张脸。

    姜钰怔然,站起身,手中的木梳子落在地上,她转头。

    她的女儿!

    ——那是她的女儿,正俏生生,完整的站在门前?

    莫不是她的幻觉?难道她真的疯了么?

    姜钰公主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缓缓走向江柔安身前,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脸,饱经风霜的手指抚摸着江柔安柔软白皙的面颊。

    “你是…柔儿?”

    面前的慈祥妇人,是她的亲生娘亲。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梦见的女人。

    江柔安早已经鼻头泛酸。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好似有异物开不了口,半响才声音颤抖道:“……娘。”

    姜钰公主僵硬难以置信的面庞松动,逐渐露出慈祥柔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牵着江柔安的手,语无伦次:“好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的好,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全是我的错!好孩子,让我看一看…你怎么这样瘦?”

    江柔安泪珠簌簌滑落,她眨了眨眼,摇头:“娘。”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宫女们见此情形也纷纷红了眼。

    十八年了。有老宫女记得,郡主是怎样被先皇送走的。那会儿姜钰公主年幼,产后精神恍惚,瞧见自己的孩子丢了,又哭又笑,每天早上睁着眼,流泪到晚上,生生熬了十八年。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八年?

    先皇在世时一意孤行,硬生生拆散了公主与爱人。留下的孩子,在先皇口中,也成了孽种。

    不过还好,如今能把郡主找回来,公主的心病也能解开。

    姜钰公主控制不住的抬起手,摸了摸江柔安的侧脸,她眼角留下半混浊的泪花:“是我的柔儿,我的柔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都是娘的不好。”

    江柔安呆呆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看着她的双眼。

    真的很像。一眼看过去就很亲切。

    姜钰公主似乎想到什么,跌跌撞撞的牵着她的手,走到内室。

    内室宽敞,摆着几个木制柜子。上面从低到高,摆着无数件精巧的玩意儿。

    “这是你五岁生辰,娘给你做的虎头鞋。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真是脑子不清楚了,柔儿今年都十八了,哪里还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姜钰公主怔然,视线落在虎头鞋上,又小心翼翼打量一眼柔安的神情,忙摆了摆手:“你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娘。”

    江柔安缓声道:“我很喜欢。”

    她坚定的握着姜钰公主的双手,抚摸上面的纹路,那是岁月侵袭的痕迹。

    “娘,您都和我说一说吧。这些都是什么?”

    “好好…好孩子。”

    姜钰公主忙抹了抹眼泪,一一颤抖道:“你八岁了,长大了,着鞋子是布锦做的,踩在上面脚不疼。”

    江柔安默默的打量架上摆着的鞋子。她八岁那年,疆城战乱,阿公一去便是三个多月。府再没有人护着她,鞋子窄的挤脚,走路时磨出血泡也没有人管。但是她知晓不能怨天尤人,自己偷偷的绣帕子,卖出去攒钱,只是没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自己偷偷想,若是自己的母亲在世,会不会给她亲手做一双鞋子呢?

    姜钰公主接着道:“这件襦裙,是你十四岁时做的。要不就是十五岁,我记不太清楚了。那会儿,你应该刚刚来了葵水,是个大姑娘了,那些小孩子的衣裳,穿着就小了。”

    江柔安眼底泛酸,她低下头掩盖自己的失态,她还记得来葵水那一年。好多的血,好痛,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只自己默默的缩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偷偷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后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嬷嬷发现的。老嬷嬷给了她几件新衣裳,告诉她这是正常的现象,并且熬了一碗热汤给她喝。

    江柔安伸手抚摸那件襦裙的布料。触手可及的温和柔软,凝结了一个母亲的深沉爱意。

    姜钰公主神色怆然:“你说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也没有用了。做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当初我不在你身边。是我失职。”

    “娘,您不用想那些的。别哭了。这些我都很喜欢,您接着说吧。”

    姜钰公主看她懂事,牵着江柔安的手不放开:“这些被褥,是给你做的嫁妆。十七岁的大姑娘,该挑个好人家了。若是娘在你身边,可以帮你选一选。”

    姜钰公主思及此处,问道:“听你表哥说你已经成婚了,对方是夏朝人,是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

    夏朝,怎么偏偏是夏朝人?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女,嫁到别国,又要天涯两隔,这叫她怎么舍得?

    “那他,对你好吗?”

    江柔安握着姜钰公主的手,两人坐到榻前,使女填了两杯热茶。

    “夫君待我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