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40节(1 / 2)

殿前御史 扫红阶 2753 字 6个月前

塑像工匠带着工具赶来,遵循旨意为赵令僖描画丹青,以便后续修改生祠中供奉的塑像。描画丹青耗时不短,刚刚吃过两碗参汤,赵令僖愈觉困倦,倚着座椅昏昏睡去。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什么人!”

    她被这一声呼喊惊醒,复又有马匹嘶鸣之声传来。一名官兵匆匆入殿向段然小声通禀。

    “怎么了?”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随口问着。

    段然道:“有百姓误入此间,微臣遣官兵将人打发了去。”

    她偏头吩咐次狐:“去瞧瞧。”

    不久,次狐引着两人入殿,她抬眼一看,竟是张湍与秦峦。

    室内虽有百盏灯烛照着,仍不及外边光亮,室中一切在他眼中皆是模糊虚影,他仔细分辨,在一座金光璀璨神像下,看到一道身影。浅红绸衫,金装玉饰,灯烛火光照去,在他眼中亮起点点星光。

    “微臣张湍,拜见公主。”

    “微臣秦峦,拜见公主。”

    “不是说百姓误入?”她看向段然,“怎么,不认得钦差?”

    “官兵们未曾见过二位钦差,见二位着便服,以为是百姓,怠慢了。”段然向两人抱拳,“微臣向二位钦差赔罪。”

    “无关段大人。”张湍回了一礼,“陵北驿馆账目明细已经誊录清楚,尚未比对,不知公主可要亲自查看?”

    ? 第49章

    “下山颠得我腰疼。暂时不想看,你念来听听。”赵令僖半伏在桌案上,手掌搭在桌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抹过桌棱。腮枕玉臂,脖颈脊背延出条弧线,浅红衣裳披盖着,裙衫交叠处隐隐勾出斜探一侧的双腿双足。

    次狐闻言,至近旁半蹲下为她按捏腰背,舒活筋骨。

    秦峦自怀中抽出叠纸,抬眼看看张湍,心中轻叹一声,而后回禀道:“公主,舒之眼疾未愈,不能视物,这明细还是由微臣来念。”

    张湍眼皮微抬,下山时他自马背跌下,后脑撞上石头,却因祸得福,双眼能看到些模糊影像,世界在他眼中,是一团团颜料泼在纸上,远山黛绿,天穹淡蓝,交织相融,难分彼此。他看不清赵令僖的面容,只能隐约见到陷于座椅间的身影,似一照晚霞斜入窗棂。

    再想细看,便不能了。

    “念罢。”

    一旁谷落萍与段然俱低垂着头颅,听到此事,谷落萍率先说道:“公主,这?????账目事关重大,此地人多眼杂,不妨移步追禹县衙,要方便些。”

    段然附和:“到底是新修的祠堂,比不得县衙那边舒服,距此也不远,乘马车两刻钟就可抵达。等仔细审完账目,差不多就到傍晚,县衙那边备饭也方便。夜里山路难行,留宿县衙或是寻处城里的宅院下榻,都好说。”

    秦峦刚刚展开手中账目誊录,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这两人堵住。

    赵令僖听过,觉得有理,此处座椅到底坐着不舒服,是该寻处卧榻,好好让次狐给自己捏捏肩、捶捶腰。这便从了两人的建议,起身往县衙去。张湍与秦峦本要跟上,却被谷落萍二人抢先一步,两人落在后排,秦峦扶着张湍离开祠堂,赵令僖已然上了马车,马蹄一挪,出发了。

    谷落萍在车队后跟着先行,段然等到张湍二人,指派一辆马车道:“委屈二位钦差坐这辆车跟着。等到了县衙,自会好好招待。”

    秦峦心有火气,却被张湍压下。二人登了车,秦峦不解道:“怠不怠慢且先不提,他们这分明是在刻意拖延,舒之兄还不声不响由着他们?”

    “我不能视物,耳力却明。”张湍贴近些许,低声说道:“祠堂里埋伏有官兵。段然是原南总督,手握原南兵权,这些不会是普通官兵。原东晖和我们带来的护卫不过五十余人,若起冲突,难以抵挡。先去县衙,随机应变。”

    “你我二人俱为钦差,领了上谕来此,今日公主视察祠堂,他们怎敢埋伏官兵?他们想怎样?想造反不成!”秦峦说罢,忽然想起一事,背后惊出冷汗:“此前陵北巡查,回原南途中,我们曾遇到两波流寇。现在想想,那群寇匪似乎太过训练有素……”

    “不仅如此。”张湍压下他的手掌,示意他安静。

    段然声音自车外传来:“二位钦差,巡抚大人正要安排人提前去县里布置,不知二位钦差今夜有何打算?是留宿县衙?还是返回清云观?”

    张湍回道:“留宿县衙,烦劳总督大人安排了。”

    段然听过,客套一句,便驾着马前行,赶上谷落萍的马车后,自马背跃上马车,弃马进入车中。

    谷落萍闭目养神,问说:“如何?”

    段然在旁坐下,稍显不屑道:“留宿县衙。”

    谷落萍睁开双眼,嗤笑一声:“一个娇生惯养的黄毛丫头,一个靠裤|裆里那点东西求功名爬上位的花架子,来咱们这儿拨几下算盘地过家家。折腾那么多天,还不是一尊金像、一件衣裳、一碗参汤就给打发了。”

    “这丫头片子被娇养惯了,真当自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咱们这儿不是京城,更不是皇宫,能纵着她胡闹?只是委屈了归荣1兄花心思哄着她。”

    “哄一哄吧。一个金玉儒,一个师明哲2,给她撒撒气,闹腾闹腾,这事儿该过去就过去了。”

    段然阴沉着张脸道:“撒撒气闹闹公主脾气,能安生下来最好,我也省心。”

    谷落萍摆摆手,后不再提。

    马车一路驶入县城,在县衙前停下,谷落萍匆忙赶下马车,招来县丞引路。县衙内已提前收整过,入后院内宅。坐榻尽铺着崭新软垫,赵令僖早已乏了,沾上卧榻便软着骨头趴下,由着次狐捶腰捏肩。

    张湍、秦峦二人跟着入县衙,却被拦在大堂前。

    县丞安排二人上座看茶,片刻后,谷落萍亦现身大堂,寒暄客套两句后,入了正题:“公主微感疲乏,此刻在内宅歇下。先前听二位钦差说,这账目誊录之后还未比对,不妨先在此地将账目捋清楚了,待公主歇好精神,二位钦差上报时也有准备。”

    说着,衙役们送上笔墨纸砚。

    秦峦刚揭下一张纸,便见纸下是张银票,再翻一页,仍是银票。厚厚一叠银票送到眼前,他将手中那张白纸稳妥放回,而后看向谷落萍道:“巡抚大人,如今使团尚在原南,陵北驿馆的账目明细,不急于一时。”

    张湍视力不佳,便未动弹,只道:“先前比对过原南受灾各县赈灾明细,账目并无错漏。杨县令是因答话时语焉不详才受了责罚。公主准备亲自问询原南省各位同僚,等依次问过话,我与远山兄才好拟奏疏陈明此间情|事。至于陵北驿馆账目,公主在此,公主还未看过,我二人怎敢擅自翻看。”

    谷落萍道:“上谕是请二位钦差巡查两省赈灾事务,自然是二位钦差说了算。”

    “公主谕令,等同圣旨。我二人虽有旨意在身,亦不敢违逆公主之意。烦请谷大人遣名丫鬟去内宅问一问,张湍求见公主,不知方便否?”

    “方便,怎会不方便。”谷落萍呵呵一笑,挥手遣人去内宅,随即又诉苦道:“这些年时候不好,各地天灾不断,原南尤其严重。单说去年蝗灾,吃空了原南的仓储粮兼赈灾粮,又从南陵买了不少。今年雨水大,春耕又受了影响,去年这时候地里青苗已长出来了,今年大半数地里头还荒着,怕又是难熬的年头。二位钦差是能体察民生疾苦的,但求此次回京后,能帮原南说上几句话,帮一帮原南的老百姓。”

    秦峦想着那白纸下的银票,心中窝火,听他这一通念叨,更是一肚子火气。但因张湍提前有过交代,他便没明着回答,而是道:“舒之,从陵北到原南,我见过些百姓,也见过那些田地。百姓日子苦,单指望着土地收成好,能吃饱肚子。”

    田地荒着,究竟是因气候不好误了春耕,还是因饿死百姓无人耕作。张湍心有计量,再一听秦峦所说,更是明白原南百姓已指望不上官府,心中不禁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