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熙衡一气之下揣着狗崽子离家出走,却也无处可去,拉上王聪喝闷酒,还被春台古板的酒楼告知不接待独身男客,气得赵熙衡冲那侍者大喊:“我是公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才独身呢!”
“殿下别太挂心,此地是荆国,她和庶卿有染……算不得偷情。”
王聪带他到街边小摊,要了一坛酒几碟菜,苦口婆心开导,赵熙衡却不领情:“你看你说这话时的面色。”王聪努力让为难的五官回归原位:“……什么面色?”
不怪王聪,任哪个兴人见了这场面,都会觉得赵熙衡头上绿油油的。
“我知道不该吃醋,可我一向以为她对梁穹只有厌烦。”赵熙衡道,“我看过私档,那人无法侍寝,竟还把名字写了半满,你说这不是受她羞辱么?”
王聪顺着他的意思道:“公主图一时新鲜,若殿下在身边,哪里又会想起他来?如今转眼要把他忘了的。”
可明明无法侍寝,还次次有梁穹参与,若真厌烦,何苦来哉?
喝罢浇愁酒,赵熙衡结账时摸到口袋瘪瘪,才想起所有钱都被他拍到梁穹床上了,只能由王聪垫付,不由得叹道:“留在府中,不过是争个朝夕相伴,我何不经营生意去?男儿两志,立业成家,当真不假。”
半劝半迫地,他被王聪带回府邸,本来还想作势不理魏留仙,可想到梁穹随时准备钻空子,这口气仍咽不下,拉住魏留仙的手,也不闹了。
“我还以为你要带着福团回敏都。”
赵熙衡提醒道:“它是狗,不是孩子。”
“你也知道啊,”魏留仙将小狗接到怀中,叹息道,“我不是属于你的,你得清楚这点。公卿就是这般,我的爱会给你,你也要接受梁穹和成璧的存在,日后不可动手了。”
“好啊,我接受,”赵熙衡肃脸道,“那时说好的,赚够一百两,你就同意我做生意,如今赚到两百两,该怎么算?”
“你既有兴趣,就去做吧。但不准以公卿之名与民争利,不准做有害民生的营生,挣来的钱计入账目,一分一厘都要给我看。”
他同意后,魏留仙就命梁穹支了一笔银子给他,未尝不带着安慰意味,至于感情上消失的专宠,赵熙衡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
从此以后,正庶之争也由暗地翻到明面上。
赵熙衡不再做表面功夫,拿起当家卿子的劲儿,对梁穹呼来喝去,使如奴仆。好在有成璧居中牵制,让争执不致演变成动手。
梁穹一向能忍,避其锋芒,一门心思处理府内琐事,只待赵熙衡离府经营之时,他就推掉一切杂务,去魏留仙处陪她画画。
此时魏留仙的养花热情已经熄灭,又去拾笔摆弄丹青,梁穹少时本就擅长写意,与她一处钻研,两相磨合,至隆冬时已有小成。
魏留仙挑了几幅满意画作,分别送给春台府尹、皇姊与元卿,那画上的题诗由她和梁穹合作,剩下的作品则装裱放好。赵熙衡所设的曲楼成了魏留仙的展示厅,无论柜上摆的还是墙上挂的,都是她和梁穹的习作。
如此虽每每由公卿侍寝,但魏留仙的白日时光,总有梁穹陪伴。
平淡日子终有尽时,临近年关雪降不断,灾情由兴国蔓延南下。前桥当年及时储备救济粮,好歹将灾情压制,如今的魏留仙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当春台有流民大量涌入时,事态已趋于严重了。
好在此地有公主坐镇。她散发府资,设立粥铺,赈济灾民,赵熙衡也从生意场中抽身,率领一帮与他相熟的兴商稳定物价,放开货源,与公主并肩纾难,总算将最难捱的时际捱了过去。
听兴商说,兴国太子由于赈灾不力,遭到兴皇责罚,这让赵熙衡十分开心。
“罪有应得,”他对魏留仙道,“母国正在他和三弟的斗争中逐渐孱弱。国无二主,如你姊姊继任大统,你就自敛锋芒,这是有利于朝堂稳定的明智之举。”
也像如今的梁穹,在他面前敛去锋芒一般。
——
2.
雪灾终于在春末结束,随着天气转暖,岍江上游融水骤增,河道不堪重负,洪水又在沿线多地爆发。
岍江在五水原处拐了个弯,由南转西,路过封原、诸绵两处山脉而去。何缜那时单骑走过的山路已被洪水冲垮,北地东西水陆两线运输全部受阻。为此,皇姊招募大量兵士凿山开路,疏通河道,魏留仙所在的春台也派出大量兵工,总算赶在雨季到来前修缮好道路。
魏留仙也重新种花养草,好像那些曾让前桥头疼的灾难放大数倍,也无法干扰她的岁月静好。
道路受阻、东西不通的日子里,荆兴商贸主要依靠缠腰道,其南部的春台比以往更加热闹。赵熙衡在外虽不彰显公卿身份,但上赶着结识他的,哪个不图他地位?更别说春台遍地开花的兴商,隔三差五就要设宴邀请赏光。
他们不称其为“公卿”,只称“殿下”,如同赵熙衡换个地方继续当二皇子一般。
任谁都不会排斥受人追捧的日子,赵熙衡也不例外,他对内做良卿,对外做贤主,随着时间推移,不免有所侧重。当魏留仙指出他这个月请假次数太多后,赵熙衡笑道:“你把掌府之责交给我,我留在家中处理府务,可好?”
答案显而易见,魏留仙不同意,他便道:“我并非为自己经营,赚来的钱不都给了你?你用来赈济也好,捐给府尹修城池道路也好,归根结底,不都是为你博取美名?”
这的确是实话,赵熙衡不爱花天酒地,除经营运转外,盈利尽数给了魏留仙。只是慷慨并非毫无私心,想要的不在于金钱,在于过程中积累的人脉和名声罢了。
“世上最幸福的人,当属我们未来的孩子了,”赵熙衡曾道,“想想看,还有谁一出生就有荆国公主为母,兴国皇子为父?这样的人若不执掌天下,当真可惜,管它男孩女孩,反正日后我的产业和人脉,统统给它留着。”
可魏留仙婚后一直未曾有妊,就和她毫无野心的人生一样,总让赵熙衡的勃勃畅想落空。
缘分时机未至,急也无用,赵熙衡做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美梦,未曾留意其他,却是让梁穹发现了问题所在。
——
3.
那夜他在公主卧房留宿,两人涔涔汗水被肤,浓厚呼吸伴随肉体碰撞渐渐增大,魏留仙停下,扶着他肩膀喘息道:“……累了。”
“我来。”
梁穹自然地助她躺下,抬双腿架上肩膀,俯身将阳物送入。春潮拍岸再次作响,花口揉出欲水潺潺,魏留仙逐渐步入云端,捧住梁穹的头急切深吻,梁穹却在接近极限时蓦然拔出,闷声套弄数下,将白浊射在手上。
魏留仙怔了一怔,不禁笑道:“熙衡又对你说什么了?”
梁穹平息着过快的心跳,找来帕子处理好手中污秽,道:“不是公卿,是我自己。”
“怎么?”
“……殿下为何一直无妊?”
魏留仙凝眸看他的表情,泰然答道:“我才结婚多久,孕育岂是容易之事?皇姊四十余年,也只得一个载宁而已。”
梁穹点点头,帮她盖上被子,柔声道:“殿下确实年轻,日后有诸多机会,调理身体却不能凭借药石,虽解一时之急,若长年累月积累下来,怕于身体有害。”
魏留仙倏忽叹道:“哦,你看出来了。”
她一向无妊,不因别的,只因事后服用“三防散”,赵熙衡不知,她便以为藏匿良好,谁知梁穹每月只伴宿一两次,却将这关节看透。
温柔、坚毅、聪慧,这样的梁穹让魏留仙十分欣赏,然而他夹在自己和皇姊之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又不免让她烦躁。
魏留仙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梁穹过来躺下。
“你对皇姊说过了?”
“没,”梁穹答道,“这些话不用在下去说,殿下自请离京时,圣上便知殿下之心。”
“我倒真想你说,也借机催她一催,若无帝姬,早些立魏荣语为储就是。”魏留仙半开玩笑道,“下次你写密信时,把这条加上吧。”
梁穹的“密信”如今“密”得名实不符,鹦鹉前头又有几句真话?自从到了春台,他作为圣上耳目之事已经阖府皆知,向皇元卿一月一次的汇报,十之八九竟是与魏留仙商量好的内容。
梁穹不言,魏留仙道:“兴人与荆人不同,他们看重生父血脉,熙衡虽从小在荆国长大,这些想法却不可避免。皇姊继承人没着落,安吉也未被立储,我若有妊,难免引发争议,干扰皇姊和朝臣判断,也让兴人因二皇子之血脉产生肖想,这对谁都不好。”
梁穹理解地点头,又道:“可药不能一直服用,殿下不愿有妊,在下滞势就是。”
“倒不必如此,我读过医书,这‘三防散’只是苦口而已,副作用并没盛传那般。”魏留仙顿了顿,“更何况……”
梁穹注视着她等待下文,却等来魏留仙意味深长的一笑。
“更何况,我不想让我的血脉被兴国惦记,也不想看它成为权力争夺的工具,”她停下来,想说得再直白点,“我可以让它认熙衡为父卿,做他名义上的后嗣,却不想熙衡当真与它有血缘,这将遗患无穷。庶卿,你懂我的意思吗?”
梁穹心头一惊,怀抱中的魏留仙凑过来,将吻印在他唇上。
“若这孩儿像庶卿般聪慧,我也欢喜得很。”
她这几句话不仅震撼了梁穹,也让前桥大吃一惊,魏留仙竟然在筹划不生赵熙衡的孩子?只为了……朝局稳定?
其实对于女尊国度来说,父亲本就难以确定身份,无论魏留仙在谁的帮助下怀孕,都只能算做公卿所出。
可她竟不想怀上赵熙衡的亲子,只愿让他做名义上的父亲,她明明那么爱赵熙衡……原来“爱”也可以这样表现吗?
前桥一面感慨魏留仙做事果决,一面又暗自忐忑。
她想追逐爱人,又想保证国家安全,为此要做更多筹划,才能稳住她眼中的幸福。但这兼具了算计的爱情,怎么看都别别扭扭。
——
4.
入冬时,京中终于传来一则喜讯,圣上长年无女为继,今应百官之请,立翼亲王之女安吉郡主魏荣语为储君,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魏留仙心头一颗巨石随之落下,赵熙衡却叹道:“你姊姊终于相信你没指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