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布加拉提在头秃地给新认识的朋友修改意语小作文。
要说朋友,布加拉提有很多,交好的都可以说是朋友,但若说交心……没有。
毕竟他是名黑手党,很多时候不可以说真心话,交好的朋友可能在第二天就成为敌人,自从踏入这个领域,布加拉提就做好失去普通人生的准备。
可是自己的一生却是篇故事,这也太不可思议。
真正的黑手党不惧死亡,每一天都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天,布加拉提珍惜每一个最后一天。他只想自己活着的每一天拥有价值,至于是什么价值,就是他追求的东西。权利也好,正义也好,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会追求一天。
所以,看见自己的故事,除了不可思议,他没多么大的感触。这就是按照他本身的人生轨道行走,做力所能及、自己认定正确的事,问心无愧。
她却很伤心。
“我如果住在这里,就会与你加深感情。”
新朋友认真又颤抖地说,那张神情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是悲伤。
“我不想参加你的葬礼。”
平行世界的自己,一定……一定伤得她很深吧。
布加拉提明白这种感觉。
结束这一次的任务,布加拉提前往父亲的“房屋”,拜访自己的父亲。在墓碑前放上一束花,布加拉提说自己一切都好。
“我所坚持的选择,父亲应该会支持吧,为了正义而献身,我并不会觉得这不值得。”
布加拉提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却又沉默。
“但是这会让一位女性受到伤害……这样真的值得吗。”
布加拉提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让他再经历一次父亲的离世,他会再度痛苦,他明白这份痛苦,所以要让别人再体验这份痛苦,这就是一种残忍。
布加拉提回到自己住的公寓,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她没有替身能力,不能够帮上什么,很有可能会被杀,而她上一次的确死了。
死得很惨。在她诉说之时,即便她没有表示,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她的手与腿却还是抖。
很可怜,她看上去一点也不适应这些事,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意大利语,不懂这里的规矩,也没有自保能力,还是个夜盲。就是一只小兔子跑进大森林,随处一匹野狼就可能把她吃掉。
非常令人担心……
手机传来她写的小作文,布加拉提点开,只能依靠没大错误的标题来猜测她拼这些单词是想表达何种意思。之前教了她那么多语法,她是一个也没记住。
花一个小时修改完她的吃零食与看动画片心得,布加拉提仰躺在沙发上,脑瓜子嗡嗡响。
这意语水平烂得太恐怖。
语法没记住,但至少词性用对了。布加拉提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她每周都会发来很长——很长——的短信,每当看这满满当当的短信息,布加拉提就一阵头大。
还不能不看,她每一篇都写得真情实感,一件普通的小事能被她联想到其它奇奇怪怪的事上,太过于抽象,布加拉提好几次都没能看懂,又很好奇她下一次会有怎样的想法。
虽然两人不见面,但这样连续的情感联系在布加拉提看来与见了面差不多,即使与友人见面,也不一定有如此裸露的交流。
类似的言语布加拉提只与父亲交付,自从加入黑手党,为保护母亲的新家,布加拉提就没再去探望过。父亲去世以后,他也无人可倾诉了。
布加拉提同样没有向她倾诉。
他生活里发生的一向都是一些无聊沉重又危险的事,不值得让她听。她这样每天工作结束后玩玩游戏看看动画片吃吃零食睡睡觉,没什么烦恼,就挺好。
直到她有两周没发来消息。
布加拉提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发信息问她,她说过得不好,问她怎么不好,她没回。
布加拉提不由得担心。
她这种人就很令人担心,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什么也不懂。布加拉提工作完就去找她,结果她的状态非常不妙。
眼球布满血丝,眼下缀满乌青,脸色暗淡,布加拉提问她怎么回事,她连话都说不清楚,明显脑子不好使了。
她断断续续回答是晚上睡不着觉。
也就是说,她失眠。总之,先把她拉去医院。神经内科的医生让他带人去精神科,转去精神科,精神科医生开了些助眠的药,说她就是压力大,太焦虑了。
布加拉提不清楚她哪里压力大,又没人逼她做什么……等下,是因为拯救世界的事吗?
陪她一起吃晚饭,盯她吃完药,再盯着她入睡。
她一直睁着眼,双眼根本不闭上,布加拉提手动合上她的眼睛,但是,她却流泪了。
“怎么了?我力气太大了吗?”布加拉提松了些手掌的力气,其实他本就没用力。
可她还在流泪,布加拉提放开手,想给她擦一擦,手却又被她抓住。
“你怎么这么好……”她把这只手放在她的脸上,盖住她的整张脸,“我心里难受。”
她抓得好紧。
“我真不希望你是一个好人……”
听着她尽力压抑的哭腔,布加拉提心里也忽然变得难受。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布加拉提轻轻回答。
她在为布鲁诺·布加拉提这个人而难过,这个人不是他,不管这个人究竟是谁,布加拉提都不希望她为此难过。
没什么理由,他只是看不得别人难过。
也看不得别人因他而难过。
他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仍然为此努力,即便自己是个法律意义上应该进监狱的黑手党,他也要贯彻他的正义。
等她睡着,布加拉提才静悄悄离开。他想了许多,不知真假,他觉得,她应当是与布鲁诺·布加拉提有许多美好的过去,不然,也不会让她难过成这副样子。
想起她的眼神,布加拉提就觉得,她对任何人展示出这副神情,任何人都会爱上她。
他的想法应验了。
待他再次抽空,想去瞧瞧她的情况有没有好转,她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男人。此人算得上是自己的同事,同为组织的成员,布加拉提不便说什么,既然有人照顾她,就不再需要自己。
心情小小地失落。改小作文改得他头痛,却很有意思,他以后大概读不到了。
很快,布加拉提便调整好心情,继续投身于黑手党的工作当中。可还没过几个星期,她就亲自来找上门。
当布加拉提与她抱在一起,心里想,她这是和恋人吵架了,还是闹别扭分手了?
这个拥抱太过亲密,布加拉提能体察到她对自己的依赖,他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既然她已经和一个男人建立关系,就不应该再来找他。可是,心内又莫名升腾起一些隐秘的情绪。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了呢?
布加拉提又能品鉴垃圾小作文,她的意大利语水平提升不少,当然还是很垃圾。她没和她的邻居恋爱,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有时她会在短信里流露出几许撒娇的意味,布加拉提不清楚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不明说,布加拉提也不反感,不如说他还算享受,就没点明。
“银月水晶力量之吻——!”
她过生日,布加拉提去找她,入目的却是她的邻居重伤在地。
她正念叨着奇奇怪怪的咒语,眼见她要攻过来,布加拉提下意识朝后退一步——
结果这两人是在演戏。
如果不是手里拿着要送给她的礼物,布加拉提很想捏眉心。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潜在敌人,每周给他讲儿童动画片的幼稚鬼只会是在玩闹啊。
布加拉提给幼稚鬼买的就是奥特曼变身器,他在玩具区挑选的时候,熟悉的店主还问他是不是有儿子了……谁能想到他这是要送给一位外表成熟的女士呢。
“雷欧——雷欧——”
外表成熟的女士戴上奥特曼戒指,摆起特摄剧里的姿势,兴奋地意图变身。旁边那个刚被魔法少女“重创”的邻居还在一边给她捧场。
可真有童真啊。布加拉提笑着想。
之后,她时不时偷懒不写小作文,但会找过来要抱抱,在他胸前蹭,蹭完就走。布加拉提也如她展示的剧情那样收入相同人员的队友,这让他更加相信《黄金之风》的故事。
但是约她出来她就不出,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想重新交朋友。她很在意吧,若是不在意,当不当朋友其实无所谓。
布加拉提只能如这般猜测她的想法,她会给他写小作文,可更深入的情感,她不会说的。
……自己,还是想深入了解她啊。
布加拉提叹息,自己不说内心话的话,就没资格硬要让她说,可他又觉得自己的内心话没什么好说的。
说不定她也是这么想。
坚持邀约,再有盖多·米斯达的纠缠,她应下。米斯达主动向她询问,布加拉提顺势了解到一些,并且明白一件事,她拒绝出来更多是因为她社恐。
这姑娘怎么这么倒霉呢,坏事都被她摊上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日子过得很没有意义?”
送她到她家门口,她突然说了一堆话,布加拉提消化完她的问话,不明所以。
“既然有了目标,就应该去实施,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搁置不管。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却抛弃使命,放弃本应有的行动——”
“不,我没那个意思。”
察觉到她现在状态不对,布加拉提立即打断,但她的情绪还是越来越糟。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回过头来,本就不高兴的表情加倍的不爽,眼眶红红的,“那你为什么总来找我?我说了,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她语气也不好。布加拉提还没想明白,她就自顾自摔门,把他关在了门外。
……她这么在意啊?
布加拉提觉得自己可能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她就是害怕他们会死,到时候会很难过,因为她已经把他们当作好朋友,她不想看见好朋友死,所以不愿意再接受。
想要与他们在一起,却因为害怕结束,干脆不开始。
那就努力不要死掉吧,只要活着,她就不会难过了。
布加拉提的想法特别简单。
这并非不可能,只要到时自己不冲动,带特里休逃出来,之后就会按照剧情发展,老板不会立刻赶上他。
他已经知道老板的能力是时间删除与短时间预知,只要利用好这点,逃跑是能做到的。
就是这么简单。
八月份的假期,布加拉提率领一众黑手党绑架无辜女士,“要挟”对方与他们一同外出旅游。这么好的时机要是不把她拉出来,她恐怕会被那位同为黑手党的邻居拐跑,总之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