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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里苏特没什么好聊。

他读他的报纸,你发你的呆,倒是肢体接触对方不再反感,可能做了那件事才算公平,你解决了他的部分需求,他也愿意解决你的。

就算你挂到他身上,影响他走路,里苏特也不再有半分隐忍,只平静地承受你压给他的重量。

当然,如果你晚上还去找他,第二天就会起不来床。

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赖床啦。

里苏特吐槽你晚上睡觉太不老实,不消耗你一点体力,晚上你能闭着眼把屋顶掀翻。

你也吐槽,说得好像自己条会上房揭瓦的二哈。

他好半天才明白你说的“二哈”是什么意思,哑然失笑。

你抱着枕头,望他片刻灿烂的笑脸,觉得他和严肃版本的布加拉提差别好大。

“'mafish.”你道。

“?”

土生土长的地球人里苏特没懂。

『外面有一颗咸鱼星。』你一本正经,『我是从咸鱼星乘来的咸鱼星人,我们咸鱼星位于78星云,是一颗蔚蓝色的海洋星球,我们每天就是吃吃睡睡游游吐泡泡,欢迎你来我们咸鱼星玩。』

“???”

“……”

土生土长的地球人里苏特沉默好一阵。

『怎么去?』他问。

你:?

『怎么去你的星球?』

啊?他真信?

『要等我找到驾驶机~』

你讲降临地球的时候坠机,不知丢去了哪。

里苏特持续沉默。

看来这位试图连接你脑电波信号的正经地球人已经尽力了。

他说你乱动,你没感觉。每当需要活人相伴,你的理智与意识都只是一团迷雾,记忆不存。

顶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吧。

偶尔,腿的伤痛会复发。

倒霉的时候就让里苏特睡不好觉,虽然疼的不是他、你也没怎么发出声音,但他就是睡不着。

总共没几天,这个“偶尔”显得异常频繁。

你不可以在这种时刻单独待着,一旦一个人,血虫就又会蜂拥而至,钻进你的口鼻、眼睛、耳朵……任意一处孔洞,全不放过。 一开始,你还很害怕,在夜里瑟瑟发抖;可过了几个星期,连你的情绪都产生了惰性——懒得再生出一分一毫的恐惧。

独独忍痛罢了。

简单的呼吸成为一种痛苦,虫子于你的骨架内筑巢,内脏被它们穿孔,血在糜烂的肉身里肆意倒流,凌乱地循环,形成没有终点、亦无起始的河流。

寻不到“自己”在哪里。

哪里也不清楚,被稀释,被异化,又或是被啃了。

里苏特不理解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不见任何伤势。

你向其灌输有关犹格·索托斯与莎布·尼古拉斯的外神知识,里苏特的大脑被攻击到一般,略显痛苦地扶了下额头,问怎么解决。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让他把乔鲁诺·乔巴拿叫来。

不知道这一次行不行得通。不通,就只能自认倒霉。

他还真把乔鲁诺找来了。

眼见还是个小娃娃的黑发男孩被人高马大的黑手党推进来,明晃晃的一桩绑架案。

你正忍痛发抖,男孩视线瞄向你的腿,一改方才的被迫与不情愿,主动走上前。

只想着快点结束,却忘记结束疼痛的前提是承受更为壮大的痛苦。

你不想,不愿意。

残缺的半截腿掉下皮肤里盛不住的血肉,你想从被分裂的痛苦中逃走,想要从乔鲁诺的手下滚开,里苏特却过来按住你的身体,你被陷进皮质沙发黏糊糊的凹洼。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你是被痛哭的,到底是腿上的痛,还是哪里的痛,分不清。

“iregadiersistere.”

男孩说着,拿起什么贴上你空空的截面,细胞再生融合的一霎那,持续的疼痛令你尖叫。

你想吐,胃部被牵连似的,从大腿到肚,整片肌肉都在抽搐。

人的身体由骨头与皮肉组成,你趴在沙发上,自己的肉躯是一层层关系紧密却又分裂的组织,高低起伏、重峦迭嶂的山。

里苏特还压着你不让你动,你真想咬他一口。

天崩地裂,眼前全是色散的光圈,乔鲁诺终于放开你的腿,接着,却又捧起你的左手。

不要再继续了。

心里说着,却道不出口。出了口皆是呻吟,与挤压声道的呐喊。你拿头去砸沙发,又被里苏特控制。一直没能愈合的左手化为一片绿叶,你恍惚觉着眼熟,却记不起来。

最后,你不动了。

也不再喊。

耳边噼噼啪啪叽叽呱呱,被封闭只留了一小道缝的细小而尖的耳鸣,尖锐的物体在玻璃上刮挠,你从生理上感到难受。

反胃。

想吐,胃里堆积的有小虫子,你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你完全忘记了身体还在痛,只关注身体里蚕食肉躯的虫子,等你的意识回归现实,手与腿都被黄金体验治好了。

不疼了,就是很累。

肉体还在延迟地抽搐,乔鲁诺的手放在你身上,他欲言又止,好像是想要做点什么,但现实是什么也没做。

很不爽。

自己的痛苦都是因为他们,可他们却什么事也没有。

是他们非要拉你出去导致遭遇爆炸,让你断了腿;是他们各种不听话,让你值降低,失去自制力,砍断自己的手。

为了让他们都活着,你还要继续想尽办法,想不通就焦虑,忆起他们又难受。

他们什么也不记得,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你这个人。

你在这边疼得吃不下、睡不着,他们在几公里之外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这不公平。

『想看看我眼中的世界吗?』

你知道乔鲁诺听不懂。

但你还是微笑着问出来。

乔鲁诺茫然着,低头看你,似乎不明白你为什么忽而笑了,明明眼角还流着泪。

不等在场人类的回答,你眼睛里溢出的水逐渐转变为赤红长虫,从你的眼皮、眼角膜,从皮与眼珠的夹缝中钻出,代替了眼泪。

你本来就没想哭。

泪是它自己流的,泪腺不受你的理智,它只管自顾自地流。

虫子爬去了沙发,爬去了地,乔鲁诺立刻放开在你身上的手,里苏特也避开。

他们的反应把你逗笑了,你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这个龙套也能把这些超能力黑手党惊吓到。

『被吓到了吗?被吓到了吗?』

你特别快乐地重复,里苏特不说话,乔鲁诺呆呆的,无知地站着,他听不懂。

身体疼也要笑,笑完一阵,又觉着困。

没管这些虫子怎么办,你闭上眼睡了。

反正这个世上没人管你,你也不想管。

醒来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好似过去好几天。里苏特言你每天都会醒,生活很正常。

但你完全没觉得自己醒过。

『那几天我和你说话了吗?』

“?”

里苏特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问。

『说了。』 『说什么了?』

『你不记得?』

观里苏特的反应,你真没发生奇怪的事。

可你为什么只觉得自己一睡不醒?

『我失忆了吗?』你茫然,『还是说有人格分裂?』

里苏特皱起眉,这可难为他了,他决定把你拉医院。

排斥医院的你被迫接受各种检查,本来你心情还算好,几天下来,你的心情糟透了。

失忆的原因没查出来,精神病确诊一堆。开了一堆药,你是一粒不想吃。

『我没病!』

你暴躁地把药推一边,『说了是犹格·索托斯!』

开药的医生与里苏特一同看着你,四只眼睛里都写着“你说的我信吗?”,你又气又委屈,连续几天的检查与盘问已经把你的耐性耗个精光。

精神科医生对此特别包容,『精神分裂症患者大多不承认自己有问题。』

庸医!

你变着法子在心底大骂一通,绝对不吃,回去就睡觉!

就是不吃药,里苏特劝你你也不吃,最后是他撬开你的嘴,硬生生把药与水灌进喉咙里。

咽完你就咬他。

『你觉得自己现在正常吗?』他没生气,问你,『会发怒到咬人?』

……

正常情况下你根本不会因为这点小破事生气。

他的问话蓦地将你惊醒,你忽而迷茫,而后,毛骨悚然。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行,你得把自己扯回来。

里苏特放开你的下巴,你在原地发呆。

他去忙他的,结束后坐沙发看报纸、喝咖啡。待他阅完喝完,回过头,你还立于原地。

他对你招招手,你不动。

『我是你养的狗吗?这么没礼貌地招我。』

你面无表情。

里苏特倒是很意外。

你只辩出来他在意外,却不知道他意外什么。

『我手好了,以后家务就交给我吧。』你转去厨房,『就是别指望我有多勤快,以前没干过保姆。』 里苏特没回话,过了片刻,他起身,来厨房看你干活。

一有事情干,你就可以专心致志。思绪不再乱,气定神闲,用冰箱里剩余的存货制出一份品相完美的晚餐。

里苏特是一点不遮掩他的意外与吃惊,『我以为你会把厨房炸了。』

“?”

你槽都懒得吐,『吃吧。』

里苏特还记得你自我介绍时说过你的厨艺深受意大利人认可,此刻他才表示,他们西西里人和意大利人很不一样。

潜台词是你做的饭不一定受他认可。

爱可不可,反正你赖在这里不走了,他要是因为不认可你的手艺赶你走,你就抱他大腿、黏他腿上,甩也甩不掉!

面试官里苏特全然不知你此时冷冰冰的外表下装着一颗赖皮心,盛一勺盘上的熟米饭。

流心蛋番茄火腿玉米闷饭,酸甜咸辣一应俱全,凑近闻就香气扑鼻,舌根直分泌口水,你也开吃。

还是自己做的好吃~

意大利的米饭通常不是蒸的,而是与菜一同煮熟,煮过了像粥,煮短了过于夹生。那不勒斯这边烩饭相对少见,意面与披萨居多,师傅说烩饭是北意那边偏爱的。

你私下做都是先蒸熟,这样米就可以做炒饭、闷饭、盖饭、拌饭……一举多用。

懒了直接包饭团。

『很不错。』里苏特略显惊讶,『这不是烩饭吧,看着就不像,但是味道与口感非常不错,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要是做得难吃,餐厅早把我开了。』

一人一鱼不再交流,沉浸式享用美食。

内心的平静只维持了这一小段时间,很快,你就陷入思考自己与未来的焦虑。

你本身不是一个主动性很强的人,因为你对一切都没有明显的欲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被推着走。

所以你总想缩着。

为什么非前进不可呢?落后又怎样,落后会死吗?

别人追求世俗的成功,可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的欲望不是你的欲望,也不是你的生存目的与标准。

你只想平静地活。

没有焦虑,没有逼迫,没有不喜欢,一切皆可以和谐且安宁地运转,遵循本心。

药物的确起了一定效果,让你不得不保持清醒,可一旦清醒,你就不受控,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了幻觉与惊恐,你不再跑去找他依偎,独自躺床上,夜晚在你的眼中一如既往的漆黑。

焦虑到睡不着,你开始刷手机。二次元是个好地方,它能让你在无法昏迷的时刻剥离现实。

可没有网络,二次元的内容就没有更新。

做家务与刷手机,你的日常就干这两件事。学意大利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已经如此烦躁,折磨自己干嘛。 说是你负责家务,但其实你只大致打扫一下客厅,连楼梯都不扫。这么大的地方,一个人很累。

里苏特没责备你,反而给你买了零食。含进去熟悉的棒棒糖,柚子味,你不喜欢。

你讨厌苦的,这会让你下意识察觉所谓的“苦”。苦不是一种味道,那是感触。

换了蓝莓味,稍微好些。

心情不爽就咬棒棒糖的棍,糖还很甜。这样似乎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可以沉浸当下的体感。

天气转凉,里苏特问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暗杀人员与布加拉提他们不一样,没任务执行,他就是在放假,不需要每日值班。

你不想出门。

里苏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给你买。

你趴在沙发上,想了十多分钟。

1992年能有什么?

『帮我问问游戏机出到哪一代了?』

结果他却问,什么叫作游戏机。

你:……

救大命啊。

一脑袋锤向沙发,你真情实意地呜呜哭,『这是个什么时代啊,活不下去了。』

二次元荒漠啊这是。

里苏特没理会你的去世言论。

『想玩游戏是吧。』

『差不多。』

『行。』

“?”

他行嘛?

少言寡语的暗杀者一语不发,转身消失。

你完全不懂,继续在沙发上趴着,刷平板里的工口漫画。

里苏特回来就是几天后,他自己去旅游了。期间你精神正常,什么幻觉也没出现,仅仅很无趣。吃了睡睡了吃,发发呆。

他真给你带回来了游戏机,你拆开,不是索尼不是任天堂,ngine,这是厂商名还是机子版本名?

两张卡带与三张碟,卡带插游戏机,碟片插电脑。里苏特的手提电脑借你用,你插进去看是什么类型的游戏——?!

又去瞧卡带——elf?!

你:…… 《龙骑士》、《恸哭之后》、《anceⅡ:叛逆的少女们》、《nlyou~世纪末的朱丽叶》、《iaboiue》,他怎么买了五张黄油?这玩意是能正常买到的吗?

他知道自己买的是黄油吗?

你沉思。

『怎么了,不喜欢?』

『不知道,没玩过。』

总之,先玩玩看,怎么也比通关好几遍的游戏好玩。

熬夜独自在被窝里打霓虹英化黄油,接连打一个星期,你蚌埠住了。

看动画漫画你都没感觉,怎么玩了黄油,你就有感觉了呢?

大学时玩黄油你没感觉啊,是因为以前玩的太变态、不够纯爱吗?

可这游戏也不纯爱啊。

蜷被子里忸忸怩怩,不抵蠢蠢欲动的心情,你掀被子,点开智能手机里的手电筒,蹑手蹑脚去找里苏特。

悄悄推开卧室门,屋子主人似是睡得深沉。他于床上的身影没有动,你走过去,轻轻摇他,对方睁眼。

你关掉手电筒,摸黑寻他的手,找到了,握起他的,有点紧张。

什么都看不见,也还紧张。你想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抚摸,想要试一试这是怎样的感觉,但是怎么想,都不得劲。

你的双手高速抖动。

天一黑,就更让你想起以前的事。

不管是黑暗还是明亮,人们的眼睛都是那么可怖。

又想逃,刚起身,就被身后的人拉回去,困进他怀里。

『把我叫醒就跑?』原本睡得好的里苏特就差说你神经,『你想干什么?』

你扑腾几下,挣不动,无意间撞到他下面——

你不动了。

“哔哔哔。”

嘴巴里发出几声外星信号,你装无辜。

装无辜没用。

他抱你抱得紧,身下紧贴着内裤,你感觉他的那个东西要把内裤磨开了,像机关枪一样……你想吐,那个醉汉也是用他的东西磨蹭你的大腿深处,好恶心……

你开始不受控地大喘气。

『冷静点。』

他嘴里安慰,手也从你的小腹移开,被压制的感觉小了,你稍微缓和了一会,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他却说:『把衣服脱掉。』

你完全懵了。

现实与游戏不一样,现实与想象也不一样。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同米斯达提出过夜的那时,你完全不明白…… 内裤被脱下去,掉去了床下,你的腿并也不是、分也不是,并起来就夹住他的,分开不就是让他随便来?

等你回过神,睡裙也脱掉了,他也褪去衣物,你听着背后的窸窸窣窣,大脑一片混沌。

无法思考。

你浑身都在抖,缩着,喘气。他那边动静结束,你的腰被抱起。

“……?”

你呆呆地坐到他的腿上。

『你在上面的话,会不会好受点?』他问你。

“……?”

“……?……???”

你眨巴眨巴眼,意识到自己没有被压在别人的身下。

如此想着,确实好受了点,没那么紧张,也没那么恶心了。

理所当然什么都看不见,进入耳朵的是自己的心跳,以及分不清究竟来自于谁的呼吸。

一时坐不稳,你的手向前按上他的身——那是锻炼过后的肌肉,几条坑坑洼洼、明显是痊愈后的缝合线。

你对他们是黑手党、打打杀杀、他是个暗杀者这回事,没多少实感。

即使你撞见过他们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里苏特当时就身死在你所处位置的不远处,你也没什么感觉。

他们是一群故事里的人,是动漫里的人,是被荒木创作出来的人,和你不是同一世界,也没有同一目标。

『当时你就在我旁边。』你冷静地陈述,『可能只隔了几百米。』

『我们那边体育考试女生就是跑八百米,快了三分钟,最慢我五分钟就能跑到了。』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知道他们会死,他们就在你没有参与的地方死。

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他们甚至就在距离你不远处死。

『我知道那样一定很疼,被那么多细密的子弹穿孔——就那样被算计了。』

但是,你什么都没做。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里苏特的力度收紧了些。

『因为,我觉得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

里苏特死也好,生也好,不影响到时间循环,就和你没任何关系。

他们是黑手党,杀了那么多人,就算不死,也应该蹲局子。

『杀人偿命。』你淡淡的,『也许在你们西方国家没有这种说法,但我那边有。』

『欠了债就要还钱,杀人就应该偿命,打工就必须给钱,收下礼就要还回去。』

『这叫公平。』 你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可说到最后,你的语气却轻缓下去。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

脑还里闪过几段画面,你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看。

好一阵,你吸了下鼻子。

『我知道你是为了给你的侄子复仇,法律不给予你们正义,他撞死了人,却可以逍遥快活,你为自己的侄子报仇,却落得只能加入组织讨生活的下场。』

『而我……利用了你,你们生活的悲剧,成为提升我成功率的工具。利用车祸造就与你侄子相似的场景,利用你的同情心,利用你的亲情,我没有任何愧疚,我认为自己的做法理所应当。』

可是,你却哽咽起来。

眼泪它自己止不住从眼角滚落,鼻腔酸堵,你捂上这半张脸。

『我为什么那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