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果然是个能gān事的人,很快帮老朱头将家什都整理妥当,又推着车送回了朱家。
他见老朱头一路上脚步踯躅,跟平日里的利落大相径庭,高建便道:想必是风里站的久,遭风扑了,我去请谢大夫来给您看看。
老朱头拦住他:别去费心,我不过是一时累了,歇会儿就好。今儿多亏了你,你去吧。
高建知道老朱头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忖度着他也许是怕花钱,且老朱头看着随和,实则也是个倔脾气,硬要请大夫惹了他不高兴的话,只怕适得其反。
因此高建并不敢违逆,只带了门出来,却转去善堂,将老朱头身子不适的事儿同英俊说了。
是日英俊回来,果然便带了谢大夫同归。
进门之后,听得屋内无声,谢大夫去了西间,果然见老朱头呆呆地坐在炕沿上。
听了动静,老朱头转头,见是大夫,便笑道:怎么您老来了?
谢大夫笑道:英俊先生说他身上不大好,叫我过来给他看看,顺便看看您好不好。
老朱头是个人jīng,岂会不明白:这两日英俊吃也吃得,喝也喝得,jīng神着呢,我是最清楚的,又怎么会忽然不适,还懂得自己请大夫了?我猜一定是高建小子又去多嘴了。
谢大夫道:这也是英俊先生一片心意,何况如今阿弦不在家,你更该保重些身子才好,别让孩子在外头也不放心。
老朱头听到最后一句,才笑道:我说不过您,既然您来了,也不能让白跑一趟,那就看看吧。说着便伸出了手腕。
谢大夫这才仔细地听了一番,忖度说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忧思内郁之像,必然是因为十八子跟着刺史大人在外头,您老就担心了?
老朱头qiáng笑:可不是么?她可是头一次出远门呢。
谢大夫道:孩子们长大了,当然要出去闯dàng闯dàng,且十八子能gān,才入了袁大人的青眼,可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他呢?将来若是再多个一官半职的,您老就擎等着享清福了。
老朱头忍不住大笑:好的很,我也成了那老太爷了。
谢大夫陪他说了会儿话,便自出去开方拿药。
而屋里头,老朱头想着他那句孩子们长大了出去闯dàng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嘴角的笑里漾起的,却皆是苦涩。
当夜谢大夫去后,老朱头喂了玄影,做了晚饭,同英俊两人对坐吃了。
饭后,老朱头依旧送了碗筷入厨下,却并未如寻常一样清洗妥当,只在厨下站了半晌,才折回了堂中。
自打阿弦离开桐县,老朱头跟英俊两人的日常相处,保持着一种互不gān涉的奇异共处之态,如同极熟稔,又像是陌路人,却彼此照应,平淡而融恰。
虽然也会jiāo谈,但所说都是无关痛痒的话,朱家小院虽看似如同往常,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因缺了阿弦,这院子就好像失去了一大半儿的生气,只剩下一个少言寡语深沉内敛的瞎子,并一个yīn阳怪气哼哼叽叽的老家伙。
老朱头还未进门,就见英俊坐在堂下未动。以老朱头对他的了解,这个姿态,表示英俊有事。
沏了两碗淡茶,老朱头在英俊对面坐了。
他并没主动说话,只是等待。
果然,英俊道:朱伯可是有什么心事?
老朱头正望着那杯子上的一点热气在夜色里氤氲,有些出神,闻言笑道:怎么了,吃了一顿饭,你就听出我有心事来了?
英俊道:您没吃几口,我是听出来了。
老朱头笑容一僵,遂点头说:你听得没错儿,我的确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