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抓出一个酒囊,摇晃了两下,听见其中肆意滚动的酒液发出清脆的“哗哗”声,黄牙外翻,他嘿嘿一笑,“这好酒发出的动静,都与其他俗酒浊酒不同啊。”
而后他推开阁门,走了进去,嗓音中透着属于苍老的沙哑。
周倾起身望向这位自己从未看透半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高深莫测姿态的老人,深施一礼,把位置让给老人来坐,自己退到下手。
当他与老人近在咫尺的那一刻,他只觉眼前一花。
不知道为什么,他察觉到今日的老人,似乎与往日不同,那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得瘦弱身躯表现出了与他日更深一筹的老态,眉眼之间也似乎凝着极细小的一团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黑气。
没有亲身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少年人,又如何能看清那凝儿不散的黑气便是老天爷索人无常,根本不容置疑的死气。
他揉了揉眼睛,老人便又恢复成了平素那个笑容可掬的样子,两排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分外显眼,刚才的感觉,恍若一场幻觉,一瞬间变得不那么真实。
“你有事情要问?”老人笑问,“你是想知道周患的情况,还是左老儿?”
周倾皱了皱眉,权衡了一下,还是先问,“左伯伯他……”
“三天前,寒汕州传来消息,左老儿他,闯破了关侯世家在寒汕州的天南情信总舵以及大辽在天南埋的情报线,目前还在继续搜寻关家余孽以求一劳永逸。”
他此话一出口,周倾心中的担忧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更增添了几分。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出自于何处,以左伯伯的实力,勉强挤进天下前十也是极有可能的,扫雪客前次已经重创了包括关侯关邪在内的关家数十名心腹精锐青衫客,关侯世家驻天南的人手应该不足为惧。
但胸中的无名之感就是盘亘在心,无论如何也难以消去。
老人审视其容,还以为周倾是因为不明周患消息而感觉惆怅,心中也泛起几分辛酸之感。
有些时候,他真的不想将一切都看的太过清楚。
可人世,人言,人命,总能看的分明。
或许人生辛苦正在于此,有时明知人生来便是向死而活,却还要正以己心坦对天地。
想了想,老人柔和道。
“小老儿别的不敢保证,但这三年,他的性命无需太多惦念。至于来日究竟能否有再见之期,小老儿说不准,你所需做的,只是记下眼前这满阁典籍,争取早日破关而出。”
“其他的,太多忧思只会平添烦恼。”
周倾沉吟片刻,胸中之意到底不知从何说起,点点头,面色有些发僵的道,“是,弟子谨记师父之言。”
老人握了握他的手臂,“在你破关而出之前,若无事关危亡之事,小老儿便不会再来了,倾儿,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