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知,京医院曾做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统计。”
“喔?”
刘彻被吸引了兴致:“是什么?”
“同等条件下,是身体虚弱,常常患病的人长寿,还是身体康健,无病的人长寿?”
寿命,这个话题对今年已经步入三十,身体开始走下坡路的刘彻极有诱惑力,他暂时忘记了女官的麻烦,追问道:
“是谁?可是身体康健的人长寿?”
韩盈摇了摇头:“是身体虚弱的人。”
这太违反人的常识了,刘彻再次拧紧眉:
“这是为何?
“大多数情况下,除了身体强壮的人更容易接触到危险外,由于他们自身抵抗力很强,轻微的邪毒根本侵入不了他的身体,而一旦被侵入,那邪毒必然极重,治愈不易,这也是为何身体好的人一得病,情况往往会更严重,好的也慢的缘故。
而除了这点,良好的身体能让此人做各种想做的事情,年轻时会极为肆意,很难注意到身体正在劳损,等步入衰老时,不良习惯带来的暗伤便开始逐渐爆发,加上思维难以转换,觉着自己不容易得病,依旧遵循着过往习惯生活,一旦再病,亏空的身体会比过往病的更重……寿数自然长不了多少。
反倒是身体虚弱的人,往往比身体强健的人更能感受到自身的不适,从小便开始提前预备,保养,还会因为身体不足,不得不拒绝一些自身无法承担的危险事务,等人开始步入衰老时,过往的习惯继续保持下来,自然能避免不少生病的情况,如此,便会更为长寿些。
善水者溺于水,前世今生韩盈都见到过不少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可劲儿造,都不用等到四十岁,三十岁乃至更年轻,各种毛病都找上门来的人,眼睛胃病颈椎腰椎手腕都能出问题,不然她也不至于穿过来后就开始注重身体素质的提升和保养。
而这样的思维,在如今的医生中也不少见,整个古代医生只要不是外力影响,大多都极为长寿,六十是基本,七十不算多,八十也不少见,过九十和一百的也不是没有,不夸张的说,韩盈很有信心冲击一下古代长寿医生的正常寿命——活到八十岁。
就是权贵,乃至皇帝显然和医生们是有壁垒的,他们更加强调身体的康健而不注重保养,属于年轻可劲儿浪,年老体虚那就乱信方士求长生,如今典型代表之一的刘彻明显有些迟疑,但在韩盈于医学方面长久的累积下,他还是信了这套说辞。
“这么说,女子比男子更为长寿,应该也是体弱更加注意的缘故?
“是有这方面的因素,不过,能影响寿数的方面有很多,如今男子劳心劳力,不得休息,自然更容易损伤寿数,还有一些是父母、先祖影响,孩子由父精母血孕育,若父母、先祖长寿,体质便会更好一些,不容易患上老年病。
意识到皇帝在提谁的韩盈立刻将此事往好的方向提,说完后,她又快速拉回话题:
“女官选婿,其实和此也差不了多少,赘婿儿媳都会有同样的问题,只是赘婿更明显,更容易被看到,这不是坏事,反倒能让人警惕,提前预防,以免日后真的出现,臣现在就是这么做啊。
“你倒是怎么说都有理。
听到这里,刘彻怎么不明白韩盈意思?他没有生气,而且语调亲昵的轻斥,又颇为纵容的说道:
“卿有管仲、萧何之材,朕信你会处理好此事,有些小人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管仲、萧何,都是国相,哪怕汉武帝时期的丞相流水一般的换,此刻的皇帝在向她画饼,那至少还向她画了,换个不够的格的人,皇帝连画都不会画,更不要说后面的信任了。
这着实让人心神激荡,韩盈立刻侧身下拜,郑重的应道:
“陛下恩情,臣感激不尽,定不负陛下所期。
“起来,下棋而已,何必行此大礼。
君臣感恩说太多,那就只剩下演戏了,刘彻觉着自己有的是时间驯服韩盈,他没有煽情,而是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见她调整好坐姿,又问道:
“朕还未问你,怎么至今还未调整太医院?!
第366章 长生长寿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韩盈来长安的时日不算长,也不算短,她其实已经和太医院的人有过接触,可正因为接触过,才迟迟没有动手。
原因有些复杂,一来,太医多是男医,而韩盈手下又多是女医,换人还是不换人的矛盾极为凸显。
理论上来说,太医的职位不算高,做为直属上司,她可以直接换,可世上不能只看职位,太医服务对象的地位太高了,更不要说其中能给皇帝太后和后妃长时间看诊,掌握他/她们身体状况的,都是极为信重的心腹,敢动他们饭碗,那他们百分之百敢豁出去求人,又或者私底下和她作对,那事故绝对能让她焦头烂额。
韩盈不想出现这种情况,动起手来便有些畏手畏脚,更麻烦的是,太医院内外部各种问题也不少。
内部,医术不足,各种封建迷信残留,派系林立,各方争斗该有的一个都没落下,外部,由于西汉医术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这就造成一个很神奇的现象是,方士、巫觋甚至是蛊师等各种神职和非神职人员,都可以宣称自己有各种神异能力,会治病,能长生,再加上天人感应的推行,皇帝身边还有这么一群‘神人’在抢治病的业务!
也就是说,倘若韩盈要给太医院改制,那要面临如何平衡太医利益和派系,好在不惊动皇帝和后宫的注意的情况下,解决男女医的问题,同时还得想着,怎么在不影响天人感应推行的情况下,和皇帝身边的那些祠祝,方士和某某仙人对决,一定程度上给皇帝破除封建迷信,这种地狱级别的任务,她不摸清楚哪敢啃?
可惜这缘由实在是不好说,现今被问,韩盈后背不免有些发冷,她保持镇定,手稳稳的拿起来白子继续落下,道:
“宫中太医德行兼备,并无不妥,只是医术上因诊治不多,有些生疏,臣也在犯愁该如何让太医保持手感,出宫太耽误事情,在宫内为宫人诊治……对他们来说又有些折辱,或许新增几个岗位,按班轮诊会更好些,只是这样动的太大,臣还未思量全,怕改完更乱,延误要事,便还未曾改制。”
再是块难啃的骨头,韩盈也是要啃的,封建集权的皇帝和西方的君主思维不同,他们不会将自身的安全只交给一个太医,那太过于危险,必须多个互相牵制才能保证自身不被太医欺骗,这是她的破局点,也是能拿来说的借口。
不过,上位者的身体状况很多时候都不适宜向外传播,尤其是被朝臣知晓,现在皇帝能这么轻松,还是因为他处于壮年,再过上几年,身体衰老的更厉害,太子也开始长大后,保密的需求便会上来,到时候太医院院长的身份,归属之类的问题恐怕不是一般的要命,她还是得提前注意着,怎么尽量保证太医院的独立性。
“嗯。”
刘彻问此事重点也不是太医院改没改,听她给了合理的理由,便没有多问,只道:
“记得多加几个会养生的医者。”
“是,臣会尽快安排好的。”
黑子再次落下,将棋盘上的白子团团围住,气已经堵死,这部分白棋被刘彻一颗颗拿起,整盘棋上,黑子大片大片的占据,围成无法再下的空地,孤零零散在各处的白子再无余力反击,甚至还能保全自身多久都需要打一个问号。
这棋,韩盈已经输了。
有时候赢的轻松,人反而会觉着更开心,不然也不会有虐菜乐趣的存在,刘彻没在意韩盈的棋技太差,他心满意足的将棋子往棋奁一放,道:
“下到这里吧,朕有些乏了。”
其实她说认输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