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枭这才睁开眼睛,看到碗中死透的蛊虫。
心底的寒意逼上来,他的面色亦是冷如覆霜。
众人都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然后把碗狠狠摔砸到地上,再指着满地的宫娥破口大骂,一一问罪,或敲打威慑,让人惶恐,就像上次那样。
但他最终只是久久凝视那只碗,半天没有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琥珠无疑是几个女子中反应最大的。
她早就捂住了嘴巴,吓得慌了神。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宫墙里的害人之法,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人心竟可以阴毒到这个地步。
她心里一阵阵发凉,望了眼现在这个面色枯槁的江柍,几乎很难想象,这个人不久前还一袭红裙立于千军万马之中、两军交阵之前,连男子都没有她有勇有谋,英姿潇洒。
琥珠久久震颤,她不明白,好的人不是应该和好东西一样被宝贝着吗?可是为什么连江柍这样几乎完美的人,都有人舍得加害呢?
“敢这么暗害我姐姐,是不想活了吗!”琥珠被叶思渊一声怒喝激地回过神来。
叶思渊才是炸毛的那个。
他几乎气得爆炸,偏偏又不敢大声嚷嚷,只压低了声音吼着,急得直薅自己头发。
又催问沈子枭:“你说现在怎么办!”
沈子枭死死盯着那只蛊虫许久,才说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声张。”
几个宫娥早已吓得失魂,还是轻红上前来,说道:“奴婢们定然不会打草惊蛇,请殿下放心。”
沈子枭把那只碗随手放下,一个动作过后,已回到淡定而理性的模样。
他问浅碧:“这是什么毒?”
浅碧露出鲜少的吞吞吐吐模样,顿了顿才咬唇说道:“请殿下恕奴婢医术不精之罪,一时查不出是什么毒。”
浅碧的耳朵尖都红了,纯纯是羞臊难耐。
她自负医术精湛,几乎无人能敌,哪里有过这样失手的时候?不仅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下了毒,竟还查不出下的是什么毒。
若是师父泉下有知,岂非把棺材板掀了蹦出来给她一巴掌。
浅碧懊恼得心肝脾肺都拧在一起。
雾灯只会更焦急。
越是如此,她反而越成了那关在笼子里乱撞的小鸟,只恨不得赶快找个出口,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想到什么:“查不出是什么毒,就找出什么人下的毒!”
叶思渊急得直跺脚:“此人心思缜密,一时半会定是查不出什么的,我等三日后就要动身去回纥了,这可如何是好?”
琥珠看他急躁就忍不住也烦乱起来,“哎呀”一声说道:“雁过尚且留痕呢,你别急,急也无用。”
叶思渊染上哭腔:“她是我姐姐,又不是你的,我自然心焦。”
说着已有一滴泪委屈地渗出眼角。
沈子枭躁意难忍:“你们要吵滚出去吵。”
叶思渊和琥珠顿时都噤了声。
这时浅碧想起什么:“奴婢儿时尝过百草,早就百毒不侵,娘娘所中之毒并非那即刻毙命的刚烈猛药,现在还未传晚膳,不如等一会儿由奴婢亲自试膳试药,也好尽快找出毒因。”
雾灯眼眸一亮,忙说:“那还不快点传膳!”
轻红却是心一紧。
沈子枭变得极为郑重,他看着浅碧,一字一句道:“浅碧,孤不瞒你,在救你和救她之间,孤会毫不犹豫选择救她。因此,孤希望你慎重考虑,是否要为孤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主子涉险舍命。”
浅碧怔了怔,有些吃惊,却不意外。
反正从她到沈子枭面前当差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开诚布公的自私自利,可比冠冕堂皇的有情有义,有意思多了。
何况她感受得到,他或许是冷血的,但绝不无情。
“殿下误会了,奴婢不完全是为了您,也不只是为了救太子妃。”浅碧坦然笑道,“奴婢只是单纯想破解那阴毒害人之法,捍卫我身为医者的名义,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还请殿下让我试毒吧,否则奴婢就一头碰死在墙上!”
沈子枭不再犹豫,说道:“传膳。”
少时,月涌和星垂带领众宫娥像往常一样捧了食盒过来,因星垂记挂着江柍不愿看到她,布菜之后她便领其他宫娥一齐退下了。
浅碧迫不及待来到桌前,先用银针测毒,又凑近细嗅味道,最后才拿起碗筷,将那些晚膳和汤药悉数用尽。
沈子枭与众人屏气凝神看浅碧的反应。
浅碧搁下碗筷,说道:“这毒并未下在饭菜或盛饭菜的器皿之中,更不在药中,这饭菜色香味均无异样,奴婢用完膳也没察觉到不妥之处。”
刚燃起的希望霍然扑灭。
沈子枭胸腔里一阵绞痛,好似被一根根尖锐的荆棘刺穿,又来回地研磨转动,直至每一寸皮肉都溃烂模糊。
其他人也都哭丧着脸,感到前所未有的踌躇。
就当最后一丝斗志也要化为灰烬的时候,月涌忽而想起什么。
她眼睛一亮:“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