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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姜郁刚到律所办公室,就接到了金鸿发打来的电话。
何远征、王硕刑讯逼供一案作为滨江当地近五年来唯一一起刑讯逼供案件,一经检方提起公诉,就登上了当地法治日报的头版头条。一般来说,案子受到高度关注对于律师而言并非坏事,舆论监督能够促使检法机构在办案时更加谨慎,尽可能地公平公正,也是律师打造个人品牌形象的绝佳机会。
然而何远征的案子又有所不同。
古往今来,几乎每一起冤假错案都有刑讯逼供的参与。这一为现代法律所禁止的办案手段也被人们最朴素的道德情感唾弃。但是作为何远征的代理律师,姜郁就必须站在与之相反的一面,为涉嫌刑讯逼供的警察提供辩护。
老金担心这些观点会与其他案件的辩护意见相左,不仅影响律师意见在法官心中的分量,也不利于与其他的客户建立信任。
“所以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老金在电话里说,“这个案子建议你做罪轻辩护,从坦白从宽、积极认罪悔罪的角度找找减刑理由,不建议做无罪辩护。除非拿到很有力的证据。”
姜郁却不同意:“我都还没会见过当事人,提前做这种预设不合适吧?能不能做无罪辩护,不应该根据具体案件事实和证据情况来判断吗?哪有根据法官和客户的看法来判断的?”
“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老金解释,“我是让你避免和其他的案件的观点冲突。像是把嫌疑人固定在非法戒具上连续审讯十几个小时这种情况,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疲劳审讯,就是刑讯逼供。你要是替其他嫌疑人辩护,肯定也会这么主张。对吧?那你代理何远征的时候,就得注意拿捏分寸。”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突破点不在法律问题本身,而在事实。
会见当日,姜郁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看守所,见到了赵成阳的这位故友。
已被收押数月的何远征面容憔悴,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额角一处破皮已经结痂。姜郁眼尖看见那道血痂,问道:“检察院的人打你了?”
“不是,”何远征低垂下眼,摸了摸那块结痂,“在号子里跟人起了点冲突。”
看守所里一间号子,十几个人睡大通铺,人员构成复杂,论资排辈的情况也很常见。碰上两个刺儿头最恨干警察的,起冲突也在所难免。
何远征干了十七年的警察,一直站在作奸犯科的对立面,如今沦落至此,实在心有不甘。
姜郁来这之前其实已经看过案卷,对案发的基本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检方指控何远征、王硕两人为获取袁大海偷盗摩托车的口供,长时间将人固定在一把自制铁椅上,使其处于受冻、挨饿的状态,由此引起袁大海心脏病发死亡。
对此,何远征在审讯时辩称,将人带回局里并非出于审讯目的,而是“做思想工作”,希望袁大海能够配合警方办案,重新指认现场。但因袁大海情绪激动,几次有自残的倾向,何远征和王硕两人不得已,才将其固定在一把讯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