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季垚骂了他一句,倒回床铺里掀起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只露一个头在外面,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起了觉。哪知符衷的骚话简直要了人命,眼睛前、心尖上都是他的面影,耳朵旁、脑海里都是他的声音。镇静药的药效毫无作用,季垚半晌之后根本睡不着。他的脸很烫,伸出手来摸了一把,烫得他直甩手。若不是没开灯的功劳,他这张石榴子般的红脸蛋哪还能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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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峦的母亲在床榻上熬了一个月,最后还是一命归阴了。何峦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清晨,母亲觉得自己好多了,又可以坐起来靠在床头说说话了,他就把母亲扶起来,把她最爱的梨花箱子放在床边。母亲仿佛变成了年轻人,重又回到父母身边当闺女、重又守着她少女时代的朦胧心愿了。
母亲给了何峦两把钥匙,说:“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等我不在了之后,你就去把楼下那间杂物室的门打开,到屋子的东北角去找找。那儿有一个密封的窖井,你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就行了。”
“那是什么东西?”何峦接过钥匙,坐在床边拉住母亲的手。
“那是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我一直以来都在保守这个秘密。现在时间到了,我行将就木,而你也应该踏上旅途了。”母亲望着他温和地笑起来,瘦骨嶙峋的双颊上薄薄的皮肤是青灰色的。
神秘的话语引得何峦忍不住深深思索起来,他看着手里的钥匙,还是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而母亲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她摇了摇头,说:“扶我躺下吧,我想睡一会儿。”
何峦让她枕在了枕头上,再替她拉上了被单。母亲躺下去之后就闭着眼睛,浅出浅入地呼吸着,再也不动了。何峦没有离开,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拉着母亲的手,沉默地凝视着她。忽然,他打心底里感到了一种恶狠狠的难过在刺着他的心脏,而他又是那么忧郁地落下泪来。
梧桐树泛白了,沉没在秋风中。天非常冷,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乌云黑压压地埋伏在楼房后面红黄相间的树林上。窗子漏了一条缝没关严,冷风就从那儿透进来吹到母亲身上,吹拂着房间里铅一般沉重的怪影,而母亲那疲惫不堪的心灵正在努力完成最后一跳。在这一跳之后,尘世种种便化为飞沙走石,她停止呼吸、归西而去。
母亲走得没有痛苦,她本就病入膏肓,无论如何也回天无力了。何峦坐在椅子上,抬手捂住脸,他没有放声痛哭,只不过是落了一行泪,随手便擦去了。他明白母亲已远离人世,这是一早便预料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了。何峦紧紧捏着母亲给他的两把钥匙,一想到自己还这么年轻、未来的路还那么长,他就忍不住弓起身子小声啜泣起来。
何峦整理好了母亲的东西,他将所有的证明文件装进档案袋里,然后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开着专用的车来到了院门外,连何峦都忍不住惊奇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他与殡葬管理员见了面,管理员在查阅了所有的文件之后就命人将死者抬走了。何峦与之一同前往火葬场,进火化炉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此时屋外开始下雨,十一月,北京正是天冷得厉害的时候。负责母亲全部殡葬事宜的管理员在小厅前的屋檐下找到何峦,问他:“你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