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水之后季垚觉得好多了,他又有活下去的念头了。这个念头一直模模糊糊地盘桓在他脑子里,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世上还有能值得挂念的东西,有个什么人正时时刻刻想念着他。季垚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他只是有这样的直觉,仿佛这事是在数难逃了!他躺回去,在病床上喘着气,胸脯起起伏伏个不停。混乱中,他想象着:“秋天骑着花马飞驰而来......”
倏尔之后他就伴着虚无缥缈的花马睡去了。符衷看着他睡下,仔细地帮他掖好被角,再温柔地把他紧紧攥着被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朱旻用文件夹拍了拍符衷的背,然后走出门去。
符衷跟着朱旻出去,轻轻掩上房门后站在过道上问他:“他的视力是什么意思?”
朱旻一只手插在衣兜,腋下夹着拍纸簿和垫纸板。他睁着充满智慧的眼睛在符衷脸庞上扫了一圈,斟酌了一会儿词句后才扭过身走开了些,开口说:“那是最后恢复完毕的预估视力。他现在是瞎的,再怎么治也治不成原来那样。我不想隐瞒什么,但你知道,他来时已经简直不像个人了......老天,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烧伤能治好几成?其他地方有没有恶化?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打火机燃了起来,紧接着朱旻点燃了嘴里的烟。他吸了一口烟,撇过眼稍瞟了下符衷,故作淡定地朝过往的实习生点头打招呼:“烧伤能治好。但他全身90%都毁了,恢复时间会比较长。不过以他这么强的身体素质,并发症找不上他的,估摸着两三个月就差不多了。但北京批下来的告示中要让他休满三个月。多给他一点恢复的时间吧,满身都是伤疤,上帝看了都要吓一跳!”
符衷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朱旻含着烟抽到一半,用两根手指捏着它,拿下来抖了抖烟灰。朱旻两手支在栏杆上,眯着眼睛欣赏烟头是怎样越烧越短的:“你不远万里从北京过来,来了又不告诉他,为什么呢?”
符衷在朱旻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同样撑在栏杆上往下俯瞰。他心里转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起朱旻的话:“我有点害怕罢了。怕他伤心,怕他哭,而我却无可奈何。”
“为什么其他人不来呢?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望过他。”朱旻又问,他的烟快抽完了。
“其他人怎么会有我这么喜欢他。”符衷低下头趴在栏杆边上,眼神像个孩子那样真挚,“他难过我也难过,我想让他笑,让他感到快活。整整四年了,我是那么甜蜜又痛苦地想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