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执行员很快地亲吻了一下手里的照片,季垚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衣服内袋,最靠近心脏的地方,问:“是爱人吗?”
年轻的执行员拿起旁边的步枪挂在背上,回答:“是未婚妻,婚礼定在八月,一个暑气袭人的好日子。我们的父母都对这桩婚事很满意,而她也正等着我回家去。”
“你们很幸福。”季垚说,他的面罩遮住了他的表情,执行员没有看清。
“指挥官呢?一定也有爱人等着你回家吧?您的手指上一直都戴着戒指呢,大家都说指挥官有一个美丽的未婚妻。”
“啊,是的,他等着我回家。”季垚简短地回答,在听到“未婚妻”三个字之后他极为浅淡地笑了一下,只有在这时,他的眼睛里才能生出泥融飞燕般的柔情来。
世界上的等待有千种万种,但唯一令人执着的叫来日可期。季垚在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在脑中规划好了未来,那时候寒冬未至,他也曾艳若骄阳——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前途无量。那时候世界是被照耀的,如同敞开的花园,堆砌花坛的每一块砖都有可能是特洛伊的城墙,落于其中的悲伤只不过是竭力追赶之后产生的失望。
季垚最后一个落地,在他比出手势后,直升机升高了一些,开始在雪原上空环飞盘旋。建筑群完好无损地伫立在平原上,季垚甚至能看到炮塔底座的棕红色锈迹,正在被凝结的冰块攻城略地,慢慢剥蚀。
唐霁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人,用毛毯裹住。他的膝盖下面全是血,红泱泱的,但是不漫开。执行员围住唐霁,朱旻站在包围圈外,撩一把头发,捏紧手里的枪柄。
执行员给季垚让路,季垚背着刀走到唐霁面前,他的靴子紧紧绑住小腿,光亮的靴面上堆着雪。这样的季垚是很威武的,他宽肩窄腰,肩线挺直,站在那里就像脊梁上长着松树。他跟符衷很般配,朱旻想,能把这样的男人压在床上操得满身都是痕迹,符衷也是很有点本事。
当然符衷的本事不止于此。
朱旻以为季垚会做出过激举动,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模拟了无数次紧急情况处理方案,包括要扯个什么样的谎才能让那些执行员不对此起疑。朱旻已经想好了十套说辞,他得要保证这些人的行军日志本里不会出现编排季垚的话——他就像个老妈子天天在操心这个病人操心那个病人,满腹忧愁,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季垚在唐霁面前站了一会儿,长长的影子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微弱的海风从水里爬上来,缠在他脚边。唐霁怀中垂挂下来的薄毛毯此时被微风吹拂,像睡着了的女人的手臂,垂在床榻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