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执行部的名言,在还没进入时间局的时候,林城就已经把这句话刻在了钢笔上。直到如今,那支钢笔还躺在他的行李箱里,纵使笔身已经掉漆,出墨也不顺畅,他仍然没有丢掉它。
“时间,在和我们每个人赛跑,尽管我们与时间打交道。”班笛说,他想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但隔着一层防护面罩,只得作罢,“医生们会治好您的,他们比时间快得多。”
“你也在撤离队伍里吗?中士。”
“不,我不在,长官,我还得继续留在这里。”
撤离的人不幸,留下的人也不幸。阳光公平地照在每个人身上,总有人不幸,但总有人要留下来。
林城看着班笛,他现在似乎连挪动一下眼珠都很困难。光线照在林城的双眼里,他的虹膜被照成了淡棕色,通透的,一眼就能看到底。上帝曾遗落了一滴露珠,这滴露珠化作了林城的眼睛。
他的嘴角像上抬起,露出微笑,渗着血珠的嘴唇干得起皮。他现在不美,英俊的脸早就被消磨得只剩下了濒死的憔悴。他的眼睛是上帝的露珠,现在太阳升起来了,露珠会蒸发成微不足道的水汽,飘散到盛开的石榴花顶端。林城呼出一口气,胸腔塌下去,他也闭上了眼睛:“人们常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的未来,终于可以歇歇了。”
几分钟后,季垚的耳机里传来播报:“指挥官,飞行员报告。所有撤离人员已经安置完毕,可以起飞。”
“准许起飞。”季垚站在被冰雪覆盖的甲板上,他身后站着基地中所有的执行员、劳工、专家和学者,此时他们都穿戴整齐,抬手敬礼,“一路顺风,祝你们好运。”
飞行器喷出气焰,甲板震动起来,连带着空气和冰山,也在气焰中变得摇摆不定。飞机浮起来,在空中转向,飞行员朝地面闪灯示意后,巨鹰忽然振翅而起,绕着飞机盘旋一圈,然后飞往南方。所有人都看见前所未见的山一般的大鸟像一片雨季的黑云,滑翔着,紧贴冰山的巅峰,疾雨似的转瞬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隐匿到天陲下边去了。
季垚戴着帽子,他衣装整肃,连武装带都紧绷在身上。飞机沿着巨鹰飞过的路朝最远的一座大冰山飞去,淡蓝色的气焰喷射了一阵后就消失,换作冲压式涡轮引擎推动前进。季垚把敬礼的手放下,他站在光亮处,长久地看着飞机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斑点,最后在凛冽的海风中彻底消失。那座冰山挡住了他的视线,仿佛翻过山野,就到了他梦中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