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在遣散了所有人后,季垚独自站在甲板上轻声说,但不知道说给谁听。他仍然在眺望飞机消失的地方,一片薄云笼盖在雪原在上,季垚看着那片云缠缠绵绵,然后被扯成碎片。
他摘掉手套,不顾寒风把五指暴露在空气中,看到无名指上那枚指环,他在指环上流连了许久。符衷回去了,他的一切都正在从自己身边消失,正在被遗忘,正在死亡。季垚知道自己的冬天在此时真正降临,白昼极短,夜晚极长。他将忍耐一季寒冬,伸出不再漂亮的手掌,从头到尾抚摸自己的岁月,把记忆捂暖。而昔日,桃熟瓜烂,春意盎然。
“他们已经走了。”朱旻拉好衣领走上来,兜着手提醒季垚。
“我知道。”季垚垂眼把手套重新戴好,不再有所留恋,坚硬和冷冽重新回到他眼里,“我只是想再看看,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向他送别了。”
朱旻笑笑,挺起腰,不远不近地站在季垚身边,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冰面上:“你得乐观点,让阿里斯托芬住进你的脑子里,就像我一样。肖卓铭医生叫我要乐观,而我照做了。”
季垚没说话,他把衣袖整理好,打开的肩线让大衣妥帖地绷着他的背。双腿匀称,笔直有力,紧扎的腰带增添了这种力量感。朱旻觉察到季垚的气质变了,时间在季垚的身上转了一个圈,背过身去,让他又回到了从前,重新拾起过去的那副样子。
碎掉的空气重新恢复平整,太阳长久地停留在空中,让人觉得时间并没有逝去,但钟表上的数字提醒人们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海水静悄悄地,有熊从远一些的地方经过,站在隐蔽的地方等待着海豹上岸,它大概饿极了,正瞅准机会饱餐一顿。海鸟呷呷地叫,悉悉簌簌地抖动羽毛,猛地扎进水里,再出来时,嘴里衔着一条银亮的小鱼。
狐狸忽然从基地的封锁门内跳出来,它火红的颜色与众不同,尤其是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黑白色中,它充当了一种调节剂。季垚像往常一样弯下腰把狐狸抱起来,圈在怀里,用大衣裹住它。
气氛忽然因为这只狐狸变得缓和起来,送别时的薄薄凉意也在此时被风吹散了。狐狸伸出前爪扒在季垚胸前,季垚用手指点点它的鼻尖。在最后看了眼空旷的天际后,季垚转身,面对与符衷不同的方向。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转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从桃源的美梦中醒来,整饬自己,迎着渐渐崩溃的暮色义无反顾地继续远征。
“你在忧愁什么?”朱旻问,气温有些低了,他跺了跺脚,“你明明已经报了仇,还安全送走了一飞机的人,你应该高兴一点。还有什么在困惑你吗?”
季垚看着对面的建筑群,黑塔仿佛把那些光线全都吸收过去据为己有,它比周围的一切都耀眼。相比之下,旁边的建筑更像是垂垂老者,灰扑扑地耷拉着脸,坐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就算他已经给一农场的奶牛都挤完了奶,但也没看见有客人从小路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