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大元三十八年,他为先锋征战青州府时,仍由手下屠戮百姓,残杀青州刺史满门,连稚子都不曾放过;大元三十九年,玉门关一役,也是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元四十年,金陵……这一桩桩一件件,他的罪罄竹难书!你若想与我说,那我便与你一一来说!”
“不仅仅是战场,还有如今,大梁开国时,他把持朝政,控制帝王,先后斩杀朝中重臣共计三十五名,就连孩子都不曾放过!”
“试问,他这样的奸佞,何曾对得起国?”
一字字一句句,落入霍铮耳中。
青年欲再争辩,但瞥过女人眼底的冷色,他一时唇间难言,只别过眼眸与她持以僵持之状。
少顷,玉琳琅缓了几分心绪,凝向霍铮,软了语气道:“我虽想对萧淮止下手,但这一次,是小皇帝与李祁年联手的,并非我意。”
她眼神瞥过青年,便见霍铮眉宇间有一丝松弛,便紧着又道一句:
“阿铮,你若信我,便助我拿回城池。”
霍铮的眉间折痕松下,玉琳琅顺势坐于他身侧,纤臂拂过他的眼底,温软指尖摁在他的眉骨之间,美目流盼,与他相望。
“阿铮,你舍不得不是吗,那时你将计就计将假的我捉入诏狱时,你就该是我的人,不是吗?”
——
暮色四将,流云浮过檐上,镀下一层橘红色的光束。
玉姝看着眼前面若冠玉的俊美男子,目色沉静道:“公子的好意,玉姝心领,但我不愿如此。”
她曾承诺一人,便绝不愿背弃此诺。
即便他们此生并无缘分可言。
见她眸中决绝与笃定,谢陵沉摇头低嘲一声,复而又道:“可是玉娘子,若离开上京城,只有我这一条路呢?”
“你当真肯放弃?”
玉姝眼睫一顿,须臾,她道:“这世上不会只有一条路的。”
“玉姝,你到底还是不够了解时下局面,”谢陵沉道,“朝中即将大乱,大梁丢了五座城池,你阿姐要夺回城池,又要周旋少帝,本就分身乏术,你若想要离京,此刻自然不是最好时机,可你有孕了,你又能瞒住几时?若无一个足够你离开皇宫的理由,你又谈何走出这偌大的京城?”
“唯有一纸婚约,才是能让你脱困的最好方法,玉姝,你该嫁人了。”
此刻风过树隙,檐角飞雀啾鸣,廊道间女郎黛眉轻拧,乌眸洇洇。
是了,长姐不会留她与萧淮止的孩子的,皇帝更不会。
静默数刻后,心底盘踞着一个念头,搅得她心绪混乱,稍定后她檀口翕动:“她是不是真的要……谋反?”
“她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她的山河。”
玉姝心中震动,眸底满是不可置信。
见她如此,谢陵沉起身,颀长高大的身形挡着廊外昼光,将她罩住,沉声道:“玉姝,有的话我并无立场与你说,更多的,你应该听她亲口说。”
她亲口说?
阿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起伏情绪,使得她腹中微痛,玉姝下意识捂住,稍缓眸色后,凝向男人,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婚约之名,离开京阳宫是为第一步?”
谢陵沉不置可否。
见她面露迟疑,谢陵沉自然知晓她不想利用旁人的心思,略带几分无奈道:“我帮你,不过是为还你阿姐一份情谊,你别有什么负担,况且……”
况且他心中亦有私心,但转念一想,她定不会应他,而他谢陵沉实在不该如此窝囊。
思此,他眸光熠熠,挪揄道:“跟你谈笑,你还当真了?未免小瞧我谢陵沉了,不会让你真嫁人的,不过假嫁罢了。”
听他此言,玉姝恍然明白过来,这人早已成算,却还在逗弄于她!
玉姝眸底泛起些许怒意,瓷白的面颊微微泛红,问道:“如何假嫁?我不愿骗婚。”
“既是假婚,自然与你假婚之人,也是知晓此婚为假的,何来骗婚?”
各取所需,如此,她便不必再有负担。
心中思琢一番后,玉姝垂睫,抿唇道:“请容我考虑一番。”
她既已松口,谢陵沉便也颔首,“十日为期,十日内,你若想好,其余之事便交由我来做。”
说罢,他与玉姝颔首告别,提步转身走下台阶,迎着庭中摇曳的菩提树而渐渐走远。
玉姝望着男人的身影,睫羽轻垂,揉过平坦小腹。
十日为限,恰逢她在青龙寺也仅剩这十日可留,十日之后,她便要回到宫中。
寺中清雅宁静,她养了数日,身子已见好转,而离着十日期限已仅仅只剩下最后三日。
玉姝坐在窗前案牍处,将狼毫撂下,凝着案上纸卷,暗了眸光。
少顷,她从门外将菀音唤来。
木门紧阖,菀音见她面上神情,顿明她心中意思。
玉姝目色冷静而笃然,她心意已定,道:“菀音,我答应谢陵沉,但请他也允我三个条件。”
“其一,假婚之人不能是他;其二,我要与那人道明此事原委,实为无奈之举;其三,事毕当日,我想自购一座府宅,但此事需谢公子出手,银钱我付,我想独居一宅至离京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