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期待功成,但也明白恐不能全身而退。
芙蕖问:“你怎么知道?”
谢慈一勾她的下巴,叫她抬起眼睛,两人目光撞在一起,他道:“若非你心里不安,今日,你不会主动来见我,怎么?终于知道怕了?”
汤泉里的热气四处弥漫,芙蕖虽未下水,但衣衫上早已沾上水汽了,浑身被蒸得湿腾腾的,薄纱贴在皮肤上,一席好风景若隐若现,而她自己还完全没有察觉。
她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谢慈,说:“明明是你跑来找我的吧。”
他头一次光顾太平赌坊,便在外场闹出那么大动静,还特意带来了心爱的乌鸦,放飞到彩楼高处的檐角,不就是为了引她出去么?
谢慈擅养乌鸦。
他从小就有这么个怪癖。
知晓此事的人不多,芙蕖算是一个。
当芙蕖推开窗,看见檐角上停歇的那一排黑羽白颈的乌鸦时,立刻意识到是他找来了。
芙蕖上前一步:“我只差一点,就能拿到所有的账本了,所以我现在不能离开。你今日来,到底想干什么?”
谢慈目光不经意地游遍了她的全身,最后停在了她的前胸。
芙蕖无所察觉,专注等着眼前人的回答。
可谢慈眼中的情绪很微妙,沉默了片刻后,他侧身抬起一只手,扯断了腰间盘扣,将浴袍撕下来,往芙蕖身上一扔。
芙蕖只觉眼前一黑,带着兰草香的浴袍兜头罩下来,连她的脸也一块盖上了。
芙蕖奋力一扯。
低头瞧见自己那一片雪脯,耳根随即浮出了一丝羞赧。
谢慈早已不在眼前,他去捡回了自己那件烂袍子,随便一裹,从暗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唰得亮出刀锋,举起在眼前,对着那秋水如泓的锋刃凝视了许久,说:“我此去扬州,无意中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太平赌坊在扬州的地下风月场里,寻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手很灵活,本事不比你差,过几天,人可能就带回来了……你懂其中的意思吧?”
芙蕖不知道这事儿。
老板娘没告诉她。
她也没察觉到端倪。
太平赌坊找到了能替代她的人。
芙蕖沉声道:“我即将成为一个弃子。”
谢慈:“你知道的太多了,早成了扎进他们心里的刺,教你一个道理——见好就收。他们也不是傻子,真等你把所有的账本都拿到手,你没有命走出这个门。”
说话间,他几步闪到了芙蕖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左手。
芙蕖腕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乱响一气。
谢慈的刀尖紧贴着芙蕖的皮,挑断那根红绳。
紧接着,他又转手,趁芙蕖惊愕的功夫,削断了她鬓旁的一缕青丝。
芙蕖:“干什么?!”
谢慈把那缕青丝扬进了汤池里,骨子里的疯劲儿开始渗出来,他眯眼说道:“下海系红绳,从良断青丝。你舍不得,只好我来帮你。”
芙蕖听着“从良”二字,忽然觉得有趣:“谢大人,刚才你自己说的,宁信母猪上树,不信妓子从良。”
谢慈直接道:“谁敢逼你当妓子,我剜他全家的眼睛。”
他的口气不像在说笑。
芙蕖终究不能忍受多年经营功亏一篑,她分明距离终点只剩一步之遥了,她说:“不,谢家需要我……”
谢慈打断她:“谢家需要,但我谢慈不需要。”
汤池里的水汽氤氲着他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堪称缱绻的情愫,芙蕖心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芙蕖摇头:“你带不走我,赌场里的他们不是吃素的。”
谢慈:“巧了,你主子我也不是吃素的……素了十年年,今日我非开个荤,谁敢拦我试试。”
说着,谢慈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攀上了她的手背,用力顶开了她的指间,强行与她十指相扣,并将两人的手往白玉的池边阶上一按。
芙蕖整个人跌在池边。
但身后紧贴着谢慈滚烫结实的身体,她不敢动,用力偏过头,望着他:“你干什么?”
谢慈下巴贴着她的鬓发,轻轻蹭了一下,说:“我爹早死了,我姐姐也已失势,成了被驱逐出宫的太妃,如今谢家的主人是我,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当年他们送你走,我拦不住,如今我要接你回家,他们也别想拦。与其等你被别人拧胳膊断腿,不如我亲自动手,谁都不能染指我的人……别怕,以后有我,你若废了,我养你一辈子。”
芙蕖听到最后一句话,忽敢一阵毛骨悚然,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此时,她再对上谢慈那一双眼睛,里面堪称错觉的温柔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血丝,深不见底的可怖,其中暗藏的惊涛骇浪已然压不住了。
不对!
他是真的想废了她的手,这个疯子!
芙蕖左手无法动弹,她屈起右肘,向后狠狠地击在谢慈的胸膛上。
一声闷哼。
谢慈胸前有伤,她算是误打误撞掐准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