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主任一听更头疼,“你不说我都忘了,老马出事前还下了一批木料,准备打一百个新桶,算算时间,这几天就该到了。就曹德柱这手把,修都费劲,能做吗?”
晚上夏芍下班,还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我还以为圆肚子的不能修,咱们厂的好歹行,结果就这么糊弄。”
“周小梅知道得哭死,上次我还听她跟人吹,他们家曹德柱很快就要涨工资了,将来让陈寄北给曹德柱当学徒。就曹德柱这手把,啧啧,真亏她吹得出来。”
“学了两年才学成这样,他真能干下去吗?”
“活该,我就不信陈寄北干那么好,他能一点不知道,还不是不想让人家出头……”
夏芍是从来不参与这些的,她兜里揣着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笔工资,一共三十四块三毛二分钱,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该给自己买点什么高兴高兴。
还没到门口就碰到了陈寄北,他也是回来拿工资的,直接将钱递给了夏芍。
夏芍一数就发现了不对,“比上个月多了?”
上个月陈寄北一共给了她三十五,这次却是接近四十,还有零毛零分的。
被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陈寄北下意识别开了视线,“上个月……是生活费。”
上个月是生活费,那这个月就是全部工资了。
夏芍又数了一遍,“你一分也没给自己留?”
“嗯。”
“那你兜里还有钱吗?不抽烟了?”
陈寄北又转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给我点零花。”
明明眉眼锋锐气质冷冽,可夏芍看着,不知为什么,竟然想到了跟人讨骨头吃的狗狗。
夏芍有些好笑,干脆抽出十块钱给他,“买点好烟,别总抽勤俭。”
勤俭和金葫芦都是最便宜的香烟,九分钱一盒,陈寄北平时抽的就是这个,抽的不多。作为一起盖棉被纯睡觉的好哥们,夏芍没准备管这些,只是觉得好烟对身体损害更小点。
陈寄北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张大团结,“那我抽握手?”一本正经问她的意见。
夏芍想了想,握手也才一毛二,没好到哪去。
现在中华和小熊猫都是特供烟,外面见不到,他们也抽不起。江城卖的多是本土卷烟厂生产的,最贵的大重九五毛六一盒,再就是三毛五的大生产。
一下子从九分跳到三毛五她怕陈寄北不适应,“迎春吧,我看表哥抽的就是这个。”
迎春两毛八一盒,两盒小半天的工资就没了,也是条件好的人才会抽。
“听你的。”陈寄北把钱折好揣进了兜里,两口子正要走,身后突然有人叫,“小陈。”
陈寄北回头,“胡主任。”
胡主任就是胡副主任,非要强调一个“副”字不好听,大家平时都直接叫他胡主任。
“过来领工资啊?”胡副主任已经看到了夏芍手里的牛皮纸信封。
“嗯。”陈寄北没否认。
胡副主任就笑着招呼他,“你来,来我办公室坐坐,我有事找你。”
陈寄北没说话,看了眼夏芍。
“小夏是吧?”土产公司来人那天胡副主任见过夏芍,“你也一起来。”
进门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自己也端起搪瓷缸子,笑容和煦俨然关心下属情况的老领导。
“你去土产公司也有几天了,在那边适不适应?不适应你就跟厂里说。”
这要是个会拍马屁的,肯定立即表示自己能得到这个机会,都是单位栽培得好,领导栽培得好。陈寄北却从来不做这些,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还行。”
比起书中那个沉稳老练的首富大佬,而今的他身上还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锋锐。
可就是这种未被抹去的锋锐,让夏芍感觉到真实,远比书中那寥寥几笔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夏芍是觉得真实了,胡副主任却觉得话题有点难继续。
无论他问什么,陈寄北都是“好”“还行”,多了一个字不说。
想想这人似乎一贯话不多,就连之前因为打架被扣掉一级工资,表现得都很沉默,他干脆直话直说:“我听人说你在那边活不重,单位这边,你能不能帮着分担一点?”
这是曹德柱不行,又想起来陈寄北了?
可陈寄北都借调走了,凭什么领一个人的工资,干两个人的活?
可能是也觉得这样有些难为人,胡副主任叹了口气,“咱们单位木匠房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应该清楚。上个月曹德柱修那两批木桶,坏了九个。”
这事今天才传开,陈寄北没在食品厂,闻言竟然没露出意外。
胡副主任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清楚曹德柱是什么水平,又想摇头说老马了。
“既然你清楚,肯定知道咱们单位的难处。桶不够用,货总不能不卖了吧?”
胡副主任先倒了一通苦水,接着话锋一转,开始给甜枣,“圆肚子的你都能修,咱们单位那点东西肯定不在话下。你之前不是掉了一级工资吗?车间做主,帮你找回来。”
技术工种开得多,再涨一级,就是四十多了。
可陈寄北还是没说话,眉心甚至蹙了下。
胡副主任看了,皱眉,“你是有什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