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韩佑用过饭坐在书房写字,门房通报李恬和王文思来了。
李恬往韩佑家跑惯了,人还在院子里,声音就先一步到了书房。他现在虽然是韩佑的下属,但两人在衙门里一向都装作不熟,私底下仍是不分上下的好友。他大声喊着韩佑的表字,推开了书房的门。
韩佑把笔搁在笔山上,笑道:“我还在想你们俩什么时候会来。”
“我们昨晚听说了你的事立刻就来了,你们家韩三说你进宫去了。”李恬在挨着书桌侧面的椅子上坐下,愤然道:“六科廊那帮家伙太不是东西了,见过给人当狗的,没见过当狗当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韩佑问他:“你都不问问我真相是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背后有人搞鬼吗?但凡长了个脑子的人谁会信那个啊!”
“陛下是什么意思?”王文思问。
“陛下也是这么想的,昨晚我们把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列了个名单,陛下已经着人去查了。”
李恬敏锐地察觉了他话里很不韩佑的地方。他说的“我们”应当是指他和皇帝,但是以韩佑的谨慎程度,绝对不会在人前说他和皇帝是“我们”。
没有人会说自己和皇帝是“我们”,韩佑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得李恬觉得很不自然。
王文思毫无所觉,蹙眉担忧地说:“官营的事情其实我也觉得景略你有些操之过急,为陛下扶植新的文官集团固然重要,但是完全把那些世家得罪了也不是个办法。现在他们这么做多少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韩佑没有说话,他也知道他有点急了,可是他心里总觉得不着急的话可能会来不及。至于来不及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今各部各司支持你的人都递了折子,”李恬对韩佑说,“今天下衙的时候我去通政司看了一眼,有一百多封,比弹劾你的多。”
一次针对韩佑个人的弹劾,在一些势力的推波助澜下变成了新旧两党的交锋。
韩佑站起身捏了捏鼻梁,无奈地叹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啊。”
“还有个事儿,”李恬接着说,“我听说今日陛下宣了京中八大经商世家进宫,说是准备授予他们官商特权,成为官营专卖的分销商户。”
盐、铁、茶、酒、丝绸、瓷器六大禁榷,由朝廷掌控贩卖,择商户分销,是韩佑和皇帝一早就商量好的。招募一些民间商户进来,在管控下包买包卖,这样朝廷既可以控制源头、把定价权牢牢抓在手上,又不用承担售卖环节的成本。
但是由哪些商户来分销,夏司言就和他产生了分歧。韩佑倾向于降低门槛多发钞引给小商户,令民众得利。而夏司言则想卖出少量的天价钞引给几个大商户,这样不仅能大幅度提高国库收入,还能让那些大商户为朝廷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