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罗田向他微微斜一眼,目光精明,露着点嘲弄的意味。那意思是想叫他像章弥那样的傻人,给人推出去扛罪,是不可能的。
孟玉领会,撑在桌上吭吭笑,“罗大人想得太远了,还没到那份上。”他把个拳头抵在嘴边,松了又蜷,松了又蜷,“这里的账交上去,只要户部查无差错,咱们也就能幸免于难。”
“难就难在此节,那娄大人凭什么帮着咱们?这会他巴不得查个什么亏空出来,好将楚大人挤出内阁呢。”
孟玉沉吟一晌,渐渐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人不喜欢银子。”
罗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但见那隽雅的半张脸笼在背后的晴艳之中,鬓角下一层淡请青的须发,如野草再生。
这厢送了罗田出去,孟玉退步下阶,往东园那洞门处望一眼,“我不在家这些日,家里都妥当?”
管家在后头跟着,两人折到西园那头,“府里头倒没什么,一切都安稳。小少爷的满月酒因老爷不在家,未敢大办,太太只设了一席,开了一场戏,请素日往来的一些太太奶奶们到家坐了一回,吩咐等老爷回来,在大排筵席请客。只有一件,姨娘生产那夜,太太是往清雨园去请的大夫。”
孟玉瞥下眼来,“怎么到清雨园请大夫?”
“也怪了,那夜董大人府上有位仆妇生产,听说是董大人跟前的人,因此看重些,将城里有名的妇科大夫都叫了去。咱们这边因寻不着大夫,太太计较一番,就到那边去请。”
“她亲自去的?”
“亲自去的。”管家忙拱手,“小的曾说派几个体面管事的去就行,可太太说,董大人位高权重,派底下人去,只怕得罪了他,便亲自套了车马去。”
孟玉默了默,将嘴角不轻不重地勾一下,“她想得倒周到。”
不时走到银莲房中,听见里头十分热闹,三个丫头栲栳一圈围在榻上,中间簇拥着个年轻奶母,手里“噔愣噔愣”摇着个拨浪鼓逗孩儿耍。那孩子给个大红软绸襁褓包得严严实实的,瞧不见面目,单瞧那襁褓上绣锦蝠团花纹,孟玉便真心实意笑起来。
他走去接了襁褓看,众人让开福身喊“老爷”。孟玉轻轻点头,看那孩儿此时已开了相,一对明瞳,两颊生粉,像个刚出锅的寿包,软软嫩嫩的。
银莲原在床上靠着坐孩儿的软鞋,听见动静,忙丢了针线奔出来,打帘子一看,真是孟玉在那里,还穿着大红补服,衣染风尘,不大鲜亮了,有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