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照道:匈奴连年南犯,烧杀劫掠,元初三年在雁门郡斩五千人、俘妇孺数千人,掠粮钱不计其数,雁门郡守战死殉国。去年长驱直入到武威,杀三千人,俘妇孺千人,至泷水之北黔首不敢定居,沃野大片田畴荒芜。莽荒之族居无定所,为避冬寒年年必南下,每年死伤无数,若依丞相所言由得他闹,索性就弃了北凉、雁门、陇西三郡?待他洗劫了三郡不足供养再欲南下,便让他燕山草场?再欲南下,不如连关中也拱手让之?
郑沅冷笑道:戎族将近百年连年南犯,何时翻过了燕山?往前一百多年翻不过,如今就要翻得过?大将军执掌重器,为何置我朝赫赫武威于无物,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士气?
拥赫赫武威,却坐视蛮夷之族劫我粮马、戮我生民,却不知丞相意在何为?
双方各执一词,争持不下。
似乎各有道理,就朝中看:张绍流放、李弈落狱,赵睿统领禁军不可能再录尚书事。论资历战功,李延照最有可能录尚书事,掌尚书台,进入战时进一步集权大将军对他来说是好事。丞相不能再忍受权力进一步被分化,据理力争也是理所当然。
放诸野看:北方游牧之族年年南下作乱,杀戮劫掠、掳掠生民、动摇军心、耗损国力,长此以往必成大患。虽有定好反击的燕山之策,但似乎天命有异,今年关中大旱,再拿出两千万石军粮去打仗实在是冒险之举。
二人争吵时,皇帝就端坐上首,态度暧昧。
连郑沅说话时,他都侧首静听,颔首称是,一派极好商量的做派。
朝议最后,齐凌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容后再议。
人人都以为他的按捺不表是妥协,没过几日定然不了了之,却未料那之后,惊变连连而来,数日之内,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喘不过气。
先是,那之后两日,淮安王先表示要支持朝中北拒匈奴,主动要求出兵,拿出大量辎重粮草。皇帝大喜,大加晋封,晓谕诸侯,明摆着伸手向诸侯要钱打仗了。
然而诸侯无一响应。
那之后不过数日,就发生了一件朝野俱沸的大事:宗庙祭祀,诸侯进献酎金,少府在查验今年酎金成色的时候发现有一百一十二人献金成色不足,皇帝下令丞相彻查。
酎金成色本朝有律令严定,违者轻者失爵重者弃市。制定这条律令主要是威慑之意。
这么些年,诸侯酎金年年都献,天长日久难免有人短斤少两、以次充好,然而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落罪过。
皇帝雷霆一般出手,一纸诏令下来,长安城门之内,一日之内缉人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