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止步一丈之远,雨水冲过他眉上的痂,他抬起头,微微一笑。
雨还在下。
血水混杂着雨水,流入沟渠里,长安城四通八达的沟渠泛着雪浪,很快将猩红冲刷殆尽。
尸首踢下沟渠,砖石上还留着血迹,他默默在车中兵器里翻找一把□□、一把楚弓,一壶箭,一套铮亮的甲胄。
一样样扔到地上,每扔一样就发出钝响,囚徒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去打扰他。这人方才之前,几乎是只凭拳脚掌力,就杀死了三个拿刀背甲的士兵,杀最后一人时,扼住他的头狠狠撞在地上,也是这般震动砖地。
那人披上二十斤重的甲胄,撕下玄巾戴在手臂上,牵过队率的战马,拿到沾满血的籍册,将故队率的腰牌挂在了腰间。
长安释囚,天下大乱。他道:兵械广发刑徒子,必有械斗夺掠之乱。人逢乱世,命如草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想死的,就跟我走。
未央宫里也下着雨,齐元襄到椒房殿时,看见太尉蒋旭也来了,站在阙外,不知是进去过了还是刚到。
齐元襄心里紧了一紧,面对这个名义上的军中第一人,还是隐忍怒气,礼数周全,施拜称公。
太尉满脸愁云,草草应了。
宫车晏驾,为何秘不发丧?
先帝有遗诏,先命太子登基,再行发丧。
那就速速扶太子登基,桂宫既有群阉乱党,此事就一刻也等不得!
明日,明日就请太子登基,主持大局。
二人作别后,齐元襄阴沉着走进阙里,怒不可遏,厉声追问谁放的蒋旭进来。
鸾刀夺刀险些劈伤齐元襄之事发生过后,椒房殿经历了一场搜宫。
整个未央宫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不胫而走,但齐元襄我行我素,硬是把椒房殿的兵器都收走,守卫都只能拿木棍护卫,整个殿中不剩下一点尖锐厉处,都剩下任他处置的柔软才安下心。
他重重惩处了放人进来的守卫,正发怒时,听见背后一声问话:孤是你的囚徒么?
宫檐落雨,皇后站在雨幕后。
齐元襄数次碰壁,知道她脑子不清楚,也渐渐摸清楚门道,且哄着她:臣错了,臣有罪。低下头,看站她裙边的小太子。
小太子已会行走,这孩子从满周岁起,父母都处在变故之中,显得羸弱又钝笨,口齿不清,比寻常同岁的孩子显得小得多。此刻正牵着母亲裙角,走得歪歪倒倒。
倒像是也穿得下衮服了。
齐元襄伸手想去抱他,孩子已被朱晏亭先一步俯身抱起,警觉地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