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杂七杂八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扶着佩剑缓步走入崇德殿,对着龙榻上面色苍白的刘辩行了一礼:
“陛下。”
“伏卿来了。”刘辩有些虚弱地支起身子,对她轻轻点头,嗓音飘忽地像蒲公英,“赐座。”
秦楚乖乖坐下。
崇德殿面积不小,刘辩又生着病,因而殿内设了好几处火盆,烘得秦楚额上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解下红斗篷,胡乱叠了递给内侍,又理了下微乱的碎发,这才对着刘辩不痛不痒地问候起来:
“臣来迟。陛下今日身体如何?”
“尚可。”刘辩也不痛不痒地回答她,“本来太医还说未见好转的,不过朕方才与皇后聊了些杂事,心中清爽不少。”
提到皇后,秦楚的脸色果然产生了些许变化。
不过这姑娘少年得志,四面八方竟是埋伏暗袭,早就习惯把诸事压藏于心,并不太显露心迹。刘辩只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却没能摸清楚背后含义,心中没什么底,也只能继续道:
“皇后说到自己亲生兄长,年幼时顶撞了塾师,被罚抄一整本《左传》,于是学着用两支笔抄书。
“不过朕年幼时多由常侍陪伴,并未有人罚过这样的作业——唔,伏卿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刘辩似乎真的是想起了往事,目光悠悠地望向远方,配上他那张充满病气的瘦削面庞,分明也是个半大少年,浑身却充斥着飘渺的死气,看起来几乎像个垂暮老人。
秦楚垂眼,思索似的默了片刻:“臣幼时的先生……是个不拘细节的好老师。无论我交怎样古怪的作业,他也不会太生气,只说‘伏楚难教’。”
“那是伏卿有灵气。”少帝今日似乎是真的心情很好,并不吝于夸赞,对她又笑起来,“大将军是可以载入史册、流芳千古的女子。不其侯家六子,未有能及卿者。”
“陛下过誉。”
“嗯,不过皇后与我说,她那位兄长伏典,乃是伏家第六子,去岁方及弱冠,未能举孝廉出仕。朕想着是否要给他个官职,伏卿觉得呢?”
“……”伏典除了有个亲爹,除此以外和我没半毛钱关系,你问我干什么?
秦楚眼角一跳,不知刘辩又有什么打算。她不止是大将军,身上还背负着“外戚”的标签,在皇帝——哪怕是个羸弱无能的皇帝——面前,都应当仔细避嫌。
秦楚一低头,目光收回去,冷冷淡淡道:“家兄无用,是他自己的过错,何须陛下操心呢。”
这就是反对的意思了。
刘辩听她回答得生硬,倒也不很生气,反而笑了笑,感叹了一声:“伏卿倒是严于律己……亦律家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