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并未怨责,还很理解三哥的处境。
官场民间都信奉“忠臣出自孝子家”,他的名誉、前途、生存空间都与孝道密不可分,不能过分违逆父亲。
柳尧章真心替柳丹父子抱不平,耐心劝说:“你昨天不该那样冲动地顶撞老爷,依我看这案子只我一个证人还不够,若能说动老爷为温如作证,胜算就会大很多。”
他建议柳竹秋回家向柳邦彦道歉,再说些软话好话,争取他的支持。
柳竹秋本非负气斗狠之人,觉得这话有理,与之结伴回到柳家,见了柳邦彦先跪地赔不是。
柳邦彦白天接到柳世忠病亡的噩耗,颇感惋惜,女儿主动认错,他也不打算再计较,挥手叫她起来。
柳竹秋端然不动,等着柳尧章替她提请求。
柳尧章靠近父亲洞洞属属道:“老爷,秋蕙说她明天要去顺天府告状。”
柳邦彦怔愕:“告状?她要告谁?”
“……贾栋盗取温如的试卷,冒领功名,还涉嫌杀害温如,秋蕙说她要为丈夫和公公报仇。”
“胡闹!”
柳邦彦重击桌案,急得直哆嗦,吩咐儿子:“你马上去跟她说,贾栋是内阁首辅的独生子,她去告状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只会枉送性命!”
柳尧章哑口垂手,柳竹秋听父亲的口气已知他不会援手,含恨咬了咬嘴唇,镇定声明:“是我教她去报官的。”
柳邦彦其实已猜着了,听她亲口承认,气血涌上脑门,颤声怒斥:“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那么容易清醒,你教秋蕙去打官司,是想害死她吗!?”
柳竹秋神色不变:“我们已决心为温如和忠伯伸冤,目前只缺一位能让官府采信的证人来证明那些文章的确是温如写的,老爷您愿意帮我们吗?”
她挑明话题,柳邦彦瞬间被逼至角落,暴躁地起身怒詈。
“我看你真是疯了!疯了!为了一个下人,竟想害死自己的父母兄弟!”
柳竹秋遽然抬头,目光雷电般劈向他。
“温如和忠伯虽曾是家里的奴仆,但与我们生活多年,早已亲如家人。前些时候您蒙冤下狱,忠伯怕家里缺钱,赶着送来田庄的收益,还额外孝敬了两千两银子。那都是他们父子省吃俭用攒下的,是他们全部的积蓄。这样的忠义之人,我们难道要以怨报德吗?”
“以怨报德”是柳邦彦最大的痛脚,他恼羞成怒向前踢踹,被柳尧章拦阻。
“老爷当心摔着!”
“你问问她,我哪里以怨报德了?那对爷俩是我给放良的,柳丹读书的钱也是我出的,还把农庄交给他们打理,给他们生计让他们赚钱况且那两千两银子我分文未动,全都退回去了!天底下还有像我这么厚道的主子吗?我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让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