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帝目视他附耳过来,吩咐:“去中宫,扣住皇后。”
之前不管章皇后怎么作恶,他都念及恩情不忍加害。谁想只他一人遵守底线,对方早已恩断义绝,不择手段了。
伙同黄羽毒杀他的想必也是这恶妇。
庆德帝忆起年少时妻子数次舍命救护他,使得他衷心表白:“我这条命从此就是你的了。”
当时只觉恩爱缠绵,不料竟是对自己一语成谶的诅咒。
罢了,他没时间思索这些无意义的冤孽债,剩下的几口气该留着办正事。
“拿纸笔来。”
侍从们连忙笔墨伺候。
庆德帝握不稳笔杆,也看不清事物,却坚持亲笔为柳竹秋赐书,歪歪扭扭写下四字“荣归故里”。
柳竹秋大喜,在众人激赏钦佩的注视下跪拜叩恩。
庆德帝再交给她一项荣耀的差事。
“去午门城楼敲钟召集百官齐来见驾。”
柳竹秋领旨登楼敲钟,之后去皇极门前等待。
日头正猛,光线似无数利箭射向地面,她微微流着汗,心跳和脉搏都很快。帝国即将迎来巨变,她因那宛如巨大车轮般迎面压来的新时代兴奋而不安。
没随太子去天坛祭祀的朝官们听到钟声都匆忙赶来,在皇极门前见到柳竹秋。
何玿微、顾淳如等好友一眼认出她,惊喜惶疑地围上来询问,有的忘记改口,仍叫她“温大人”、“晴云兄”。
柳竹秋说事情一言难尽,请众官速去皇极殿。
群臣跟着她一路小跑进入大殿,进门前便听到里面哭声震天。
庆德帝已被人们扶下龙椅转停到一旁的担架上,脸上盖着一方手帕。庄世珍跪在担架边向柳竹秋等人哭告:“陛下刚刚驾崩了。”
臣下们慌忙跪地磕头哭嚎,柳竹秋看着庆德帝的遗体深感心酸。
他做皇帝算不得优秀,却是难得的好父亲,终究没能与爱子道别,真乃人伦之不幸。
这家人的不幸还在后头。
当殿上人大多悲痛慌张,埋头哭丧时,有人悄悄关闭了殿门,而后臣僚们陆续发现周围多了百十个手持棍棒的宦官,一齐冷着脸对他们虎视眈眈。
质问呼喝声中,章皇后在十几个宫人簇拥下自大殿后门入内,身旁还跟着一名身着皇帝冕服的青年,竟是朱昀曤。
本该在封地的颍川王公然穿着龙袍亮相,这诡异情形像往殿内轰入一颗炮弹,悲痛笼罩的人群里立刻充斥起不祥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