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她说得艰难,像是伤重乏力,又像是哽咽。阮雪音去揽她,想让她靠着自己,竞庭歌绷着全身气力拒绝,依旧端正跪着仰视顾星朗:
我本想同师姐夫商量,请你答应景弘一朝不伐蔚。转念想,万一你使诈,明年、后年、五年后就禅位给顾星漠呢?年号随之改,约定就作废了。
此役蔚西若失陷,祁国疆土再扩,且会对蔚形成绝对合围;慕容峋回苍梧很可能要与陆现斗法,蔚国连续动荡,社稷之根基必然重损两相叠加,式微已成必然,过个三五年祁国若举重兵伐之,亡国,已能预见。
三十年,最快也要三十年,在竞庭歌的判断里,才有可能恢复精气神,与祁国抗衡。
顾星朗与阮雪音自都明白这个道理。
也就无比明白眼前的死亡谈判,是何等分量。
那头慕容峋察觉异样,稍犹疑,终是驭马缓缓来。
他身后最近的几名将士随护,个个兵刃在手,满脸戒备。
至于师姐夫你为什么要答应,鲜血一缕从竞庭歌嘴角流出,将她牵起的笑容衬得格外明艳,我若是你,就不答应,凭什么答应。是啊,凭什么她闭眼,似在聚集残余气力,
以道理论,我死了,等于亲手斩断慕容峋臂膀,从今以后他的王朝、慕容家社稷,不会再有我帮衬,对师姐夫的威胁,也便少去很多。嗯这或许算不得什么,对你而言,不值得拿三十年休战之约来换。所以,所以,
她艰难转动脖子,看阮雪音,
以情意论吧。以情意论,师姐夫,求你答应
这所谓情意,可以是请求,也可以是威胁。看似用的阮雪音,也可能用了上官宴,甚至慕容峋,还有两个孩子。
以及她自己。
这是拿漫长九年的所有经历,或对抗或联袂而终于形成的一张独属于他们几个的网,去换顾星朗一次至情至性的妥协。
就像景弘八年信王谋逆时,她在鸣銮殿前做的那样。
慕容峋策马愈近,能完全瞧清画面的瞬间,竞庭歌正好脱力倒在阮雪音身上。
是这一倒让他明白过来那异样为何,也便顾不得自身安危,大力跃下,大步行来。
还没瞧见血色时他双目已开始发红了。
见到她荼白的脸和胸前匕首之刻,雪势忽大,穹天黯淡得如寒地永夜。
他一双眼猩红,睁得欲裂,剧痛时原来喊不出亦动不了,只颤声木然问:你在做什么。
在同师姐夫商量事。竞庭歌笑意仍挂脸上,又对阮雪音:是真想煮一锅热面吃些的,饿着死也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