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崇月紧紧抱住萧恪,听他哭得撕心裂肺,只觉得自己的脏腑也揉到一处去,她不知怎么想起小时候被逼着读史,师父在上面讲些治世能臣时望向自己的目光,但师父却更在意她如何看贰臣传与奸臣录里的故事,每每讲来更细更详,与她坐论也多有引导。
为什么这些教会孩子道理的大人,明明知道世间是以另一种规则和暗法运作,却仍然将台面上那些漂亮话,讲得如此堂皇?教他们铭记在心?而真正的残忍,却要他们自己亲身用痛苦和教训领悟?所有人都是必须这样成长的么?
尹崇月让自己不许乱想,别没安慰好姐妹,又把自己带入了牛角尖,她来的路上已想好一些端倪的可能,此时该讲给萧恪听了:我查看最后一条有落款的记录,是在先皇殡天前一年的先皇大概是不想你背负更多沉重的旧事,因此干脆弄脏自己双手,替你扫平障碍你说先皇更属意你的哥哥,又因他的死怨怼于你。我觉得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对你寄予厚望,以先皇的品性德行,怎么会愿意做这些阴暗之事?虽然终究是非善之举,但每个人都可以恨他,你却不行,他独自一人手染鲜血隐没黑暗,是为你前路之光明。
这是实话还是谎话?尹崇月自己也不知。虽然却有这样的可能,但冤屈字句触目惊心,只是皇权更迭便要如此牵涉无辜么?尹崇月不是帝王,不懂帝王心术,她自小被教育得很好,如何辅佐如何襄助,若是有一天萧恪要以此等心术对她,她怕是也只能无力还手。
她们每个人都被教育成需要的模样。
从来就没有选择。
尹崇月忽然想到徐荧真,或许徐太后也是如此。
她叹息着,轻轻抚摸萧恪的后背,直到起伏渐歇。
你不必哄我。再好听的话都比不过眼前的真实。萧恪恢复冷静,他说话时松开依附尹崇月身上的手臂,独自一人走向墙壁,轻轻抚摸这些刻痕,忽然转过头静静望过来,出你我之外,是否还有他人知晓?
尹崇月身上一耸,骤然紧绷:没有,姚思延被这里吓到是不可能自己进来的,只有我看到了。
她看见萧恪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又恢复平静。
帝王的杀意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还好,他到底对自己还是很够意思的。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背对尹崇月,萧恪忽然开口,声音幽幽的,仿佛在和虚空说话一般,卢雪隐就关在大理寺典狱,你知道那里怎么走,进去后安排好人看守,但别让人听见你们说了什么。
尹崇月愣了,低头小声道:你不是不让我替他说话么我去听了他的话,是必然不忍心他这样子的。
查查这件事到底如何也好,没有人比你更会尽心为他奔波。我不想去用眼前这屋子里的方法对待朝臣了,至少现在不行。我并不相信他,但我相信你是不会和妄图谋反我之位的逆贼相知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