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帝,但在董灵鹫眼中,他有时做着跟妓丨女一样的事,是这个世上最昂贵的面首和玩物、是一件维系君臣关系的贵重赠礼。他的身体、他的喜好、他的爱,都不属于孟臻自己。
她重新垂下眼眸时,听到孟臻起身的声音,她知道这是要去德妃那里,临走之前,孟臻忽然回首,捻着冬日里厚重的门帘,对她道:我还是想陪檀娘。
檀娘是董灵鹫的乳名。
说罢,他便离去了。后来直到几年后他病倒、乃至于临终前的清醒时日,明德帝都没有再提到过这件事,好像有些事试探了一次,表面上一笔带过、不值一提,但其实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当王皇后哭声渐弱时,董灵鹫的微弱回忆也就此烟消尘灭。
她道:你回去吧。
太后抬起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净。王婉柔怔怔地望着她,她仿佛醍醐灌顶般地领悟夫君口中说得不敢,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不仅是对母亲的依赖,还有对一位近乎圣人的治国前辈的深信不疑,只要有母后在,他们心里就有一块坚不可摧的柱石。
王皇后深深地吸气,低头叩首,而后才缓缓地起身,拭泪告退。
在离开慈宁宫时,她隐约听到了母后清净平淡的声调,不知是对谁交代着:传我的口谕给魏缺魏侍郎,就说,哀家准许动刑,刑死无咎。
下达了这道口谕后,仅仅一夜之间,便由刑部侍郎魏缺提审,得到一份口述的认罪供状,说这位御医曾受过徐家政敌的恩惠,这位恩人虽然已经故去,但郭御医却深刻记得,所以为报复徐家气焰嚣张,出此下策。
供状写罢之后,郭御医在狱中畏罪自尽。
原本应该被推出去做替死鬼的某个卑微奴婢,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在她懵然不知的时候,便从阎王爷的手里转了个圈,压在董太后的手中,免去她成为政治牺牲品的残酷命运。
这份供状递进慈宁宫时,天刚蒙蒙亮。
瑞雪侍候太后洁净双手、洗漱更衣时,内侍从旁呈上了那份供词。董灵鹫只是晲了一眼,问:人还活着吗?
内侍悄声道:自裁了。
董灵鹫没说什么,她的额角隐隐抽痛,生出耳鸣的症状。她想,皇帝会如愿见到一个气焰收敛的徐家,用一条忠心耿耿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