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衡便从命起身,当孟诚见到这位太医的脸庞时,他方才还暂得轻松的心情又猛然绷紧。此人实在生得太好,简朴衣冠之下,竟有这么清隽温文的相貌与气度。
他盯着郑玉衡,唇角笑意消散: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孟诚掩在袖中的手抽动了几下,源自于一个儿子对母亲的了解、源自于一个掌权人对另一位当权者的了解,甚至源自于男人之间的内部竞争,他都能从郑玉衡身上感觉到一股十足的威胁。
他道:母后觉得你难得?
郑玉衡躬身道:臣不敢,太后娘娘只是垂怜臣年少,所以不曾苛待。
孟诚磨了磨后槽牙,对垂怜这两个字颇有异议,但他今日才受训,不敢在董灵鹫的眼皮底下再发作,只是靠近两步,亲手将郑玉衡扶起。
朕知晓。他道,母后总是常常怜悯卑微者。郑太医,你要替朕好好照顾母后的病,报答她对你的抬爱。
郑玉衡温顺地道:臣遵旨。
得益于他这种修炼多年而成的表面温顺,孟诚轻轻松手,只是又盯了他一眼,居然没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皇帝离去后,郑玉衡才松懈下来,来到董灵鹫身边。
殿内正在摆饭,明明到了用膳的时候,董灵鹫却没有留皇帝,可见她的心情也着实不佳。这工夫,那只猫便得了宠,卧在太后膝上伸懒腰,从一双剔透的猫瞳里,竟然让郑玉衡读出一种炫耀。
小郑太医面无表情地上前,将皑皑抱出来,递给身侧的宫人,嘱咐说:它掉毛得很,尤其是这时节,对娘娘不好,不许它这么胡闹邀宠。
宫人将猫太子抱下去后,郑玉衡回首,正看见董灵鹫望过来,他默默解释道:臣说得没有错。
董灵鹫笑了笑:哀家又没责怪你。
她不说,光是用一道眼神去看,郑玉衡便已经心中飘摇不定。他来到董灵鹫身边,循例盖上丝帕,给她请脉。
片刻后,殿内的膳摆好了。郑玉衡也收回手,将那些劝她多休息、少忧心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没说完,董灵鹫便忽然道:你们家是诗书清流。
这太突然了,郑玉衡怔了一下,半晌才答:啊是。
我听闻过郑家先祖不慕权贵,刚烈正直的故事。董灵鹫微笑道,前几年进谏时,有一桩贩私盐的疑案,朝臣联名上表,闹得轰轰烈烈,廷议的那根盘龙丹柱上撞死了两个言官,有一个就是郑家的人,算起来,好似是你父亲的兄弟,你的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