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得重用、壮志未酬的苦叹,常常贯穿于文人才子的整个政治生命中,这些人什么肉麻的比喻诗篇都敢作。就是将先圣人比作娥皇、将自己比作女英,像这种事,郑玉衡预料他们也是做得出来的。
郑玉衡犹豫了片刻,问:先圣人枕过娘娘的膝吗?
他这句话问得直率而大胆,稍微抬眼时,那双乌黑的眸赤诚而专注,不蕴含任何其他目的,纯得都能溢出水。
董灵鹫颇感意外,她思索着道:你这是在吃醋吗?
郑玉衡:太后
没有。董灵鹫抚摸着他的发梢,手指轻柔地勾出来一缕,极纤细、极孱弱地萦绕在她指尖,至他病故前,我们已经有五年不曾亲密。
明德帝对皇后极好,就算核对起居注,也能毫不夸张地这样形容。他常常在董灵鹫的宫中休息,绝无轻视中宫之情状。董灵鹫这么说,是因为两人虽然同床,却不曾行房事。彼此之间的距离,最多也就到那一天抱着小太医那样为止。
嗯郑玉衡沉寂下来,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须臾,他又道:娘娘很想他吗?
这一次,董灵鹫没有立即回复。
浩荡的车驾驶向宫门,四周围着佩甲坐在马上的麒麟卫。哒哒的马蹄声踩过砖石,灯火与月色交融,辉映着透入窗中。
这道微光笼罩在了郑玉衡的肩上,像是落在他身上的一层薄霜。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有一个陪了你二十年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侣,甚至是敌人,他的离世都会让人
董灵鹫一时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去形容。
郑玉衡顿感自己语出冒昧,恐怕提及到了太后的伤心事,自责不已,刚要开口时,又听她道。
守灵之时,哀家都没有哭一哭。这时提起,董灵鹫不免有些悔,似乎觉得那时应该为他哭几声的,孟臻病得太久了,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哀家手里攥着他的遗旨,无论是清田土断、还是延续一年不尽的剿匪调度事,都得有个人清醒着,没有为他哭的时间。
她不得不清醒,清醒的人即便作痛,也没有为之沉沦的资格。
明德帝离世后,董灵鹫忙得彻夜难眠,阖宫嫔御的哀哭之声从夜间连到了天明,小皇帝给他爹守了三日灵,不寝不食。她那时除了身上的担子忽然又沉重了几分之外,几乎没有来得及产生别的什么感情。
就像是在孟臻临终时,她也没有对明德帝的询问作答一样,董灵鹫实际上是个很无情的人,她可以在最崩溃、最坏的情况下保持冷静,那是一种很清醒的冷静,而非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