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回哪里不知,若不知,也不会称呼这一声陛下了。
薛回揣着手,眸光闪烁,神色游移不定,想寻常见到一些公主太妃,公侯世妇,也要躬身行礼,却不过是看在天子的份上,官员的份上,敷衍一二,要他堂堂一男子,往后余生都要真心实意听凭一女子差遣么?
薛回朝陆子明拱了拱手,道,“陆太傅当世大儒,陆府累世清名,薛某规劝陆大人一句,莫要受妖女蛊惑,君便是君,父便是父,没有女子半分事,纲常伦理不可乱,陆兄,男子汉顶天立地,岂可屈尊于女子之下。”
薛回在太常寺七年,虽只是个主簿,却混得如鱼得水,寻常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眼下神情纠结地说出这翻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陆子明本无甚亏心之处,自问是顺应天道,听薛回这翻话,心中也不以为然,只流言蜚语如刀,身后两位曹掾面色涨红低垂了头,几乎要缩到地下去。
陆子明问道,“那这祭台薛太常丞是修还是不修了。”
薛回一噎,是啊,吐槽归吐槽,他还有得选么,老母在堂,拖家带口,逃也不知往哪里逃,退路已被堵死,就算崔九倒台,他的官路也到头了,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前头搏一把,是平步青云。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都是死,还是后一条路壮烈些。
薛回拱拱手,“成,小人就负责给陛下修好,在家不也得拜高堂祖母,小人以后便把她当老祖宗供着,敬着,也就是了。”
陆子明倒被他说笑了,念及老父,又伤怀。
薛回叹道,“此事只怕也难,小人皮厚,听人讽刺两句软脚虾也不落心上,旁人可不行,但凡有几分血气的,都顶不住世人鄙薄的目光,时日越久,情况越遭,越无人追随陛下,陛下走的这根独木桥,实在凶险。”
陆子明听了,再想想从府中出来这一路所见情形,便是坚信女帝是紫微星降世,也忍不住怀疑了,难道真是他相错了,皇凤临朝只如昙花一现么?
到大鸿胪前,于节看见前面的情形,怒骂道,“真是丧尽天良!”
十几个青袍官员立在鸿胪寺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些驿传谒者牵着马匹,风尘仆仆立在阶下,不断行礼拜求。
“罢朝了!已经罢朝了!有什么事等等再说罢。”
驿传谒者急急奉上奏疏,“濮阳、定陶两地接连下了暴雨,浊河出了缺口,河水泛滥,乡亲们田地房屋被冲垮,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请大人开恩……”
旁侧一谒者亦跪求,“禀陈各位大人,定陶已经吃人了,北地天气霜寒,洪水一冲,许多百姓冻死路边,没有人收殓,时间一久,便是不饿死,也要起疫病,实在耽搁不得……”
“请大人帮忙呈递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