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比不得司马庚高,但立于两个台阶上,司马庚矮她一拳,手臂撑在他耳侧的江山舆图上,倒像是笼住一只困兽。
崔漾懒洋洋又问了一遍,“好看么?”
两人呼吸极近,司马庚偏头咳嗽,到那双凤目又近了一寸,方才平心静气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那便是好看了,崔漾哈哈大笑,心情愉悦,见他脖颈里一抹绯红,似白中透粉的暖玉,探手握住,见这抹红似浸泡了丹朱色一般,自脖颈卷上面颊,顷刻绯红透顶,越发开怀,“哈哈,你这不能与人接触的毛病可真不小,有一日莫不是能把自己煮熟,内体自爆不成。”
司马庚切齿,匕首自袖间滑落掌中,眸光里皆是冰寒,“听闻祭台两丈高,陛下便不怕我一跃而下,血溅当场,让陛下难堪么?”
那耳垂红得似最上等的鸽血石,晶莹剔透,崔漾指腹碰了碰,见桎梏间的人身体一颤又是一僵,不由眉眼含笑,“海未清,河未宴,天下未承平,民未富,兵未强,凌云之未酬,你会自戕么?”
河清海晏,天下承平,民富兵强,凌云之志,凌云之志……
司马庚一时心潮起伏,后背贴着屏风,几乎站立不稳,语带嘲讽,“笑话,似我这等烂泥里的人,岂会有这等闲心,不过为苟且偷生罢了。”
他神情寡淡,无波无绪,声音里却裹着些许潮意,正如一双寒眸里,灯火映衬下薄冰似乎轻敲易碎,波光粼粼,潮水氤氲。
这是崔漾第二次自他口里听闻烂泥两字了。
也许是因为,幼时曾被臣子家的小孩踹进马圈里,臭水沟里,那时从沟里爬出来的小孩只乐呵呵地拍手笑说好玩好玩,惹得其它贵公子哈哈大笑,如若他自幼便不傻,定是污垢和着血沫一齐往肚子里吞了。
她自江中爬上岸,靠着树干时只剩了一口气,一身泥污,看那千丈崖壁,满目皆是兄长横尸阶前的血色,胸中那股抑制不得发的火苗烧得骨头也疼,大抵便是如此。
天下权势纷争,你拿捏我,我拿捏你,广厦倾覆也不过一瞬间,只有立于顶峰,才能主掌自由,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掌中,为此她不惜代价。
司马庚该也是如此罢。
“倒也不必如此自谦,且看那淤泥里,不也开出了芙蕖芍菡。”
司马庚胸膛霎时起伏得剧烈,紧闭了双眼,神情淡漠,眼睑却颤动得厉害。
崔漾指尖自他耳垂上滑落,复又握住他颈侧,似大猫暴躁时摩挲大猫的脖颈,懒洋洋道,“至少你生得俊美,才学斐然,性情坚韧,当得起惊才绝艳四字,你是朕的战利品,若无所长,朕也懒得浪费大米养你这几日。”
被挡在屏风前的人不断后仰,力道大得差点弄倒了屏风,崔漾伸手将人揽住,往后倒的人收不住势头,撞进她怀里,两人都是一僵。
“寅时已到,陛下该去祭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