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实在沉得住气,被捯饬成这副鬼样子竟然还在一手执着书卷,映着窗格中刚刚漏进来的日光细看。
待她不动之后,他才放下书卷,在镜中打量自己:“尚好。”
辛越自己开的口,自己作的孽,自己扯的胡话,若是被一盘否了才叫正常。不成想当了一刻衣架子的顾侯爷本人竟说尚好,莫不是被气昏了头?这副模样,出去任谁一看,也会以为是往那烟花柳地流连了十日十夜的公子,且是风流得衣裳都没了的公子。
顾衍在镜子前左右稍稍转了一下,似要看得更全面些,声音平平淡淡:“果然需要几年的修炼,往后每日里为夫都牺牲片刻,想来一月后这盘扣就能扣准,半年后这外袍也能穿上另一半,一年两年后这裤腿也能拉下来,不至于教为夫的身子都让外人看了去。”
顾衍越说,辛越的脸越是红,半是被挤兑的,半是被他那一月、半年、一年两年的过渡给吓的,半晌,气冲冲地诡辩:“你自己穿好了!作什么挤兑我,我若能将男子衣裳穿得明明白白你才要头疼呢。”
“啊,也可。”顾衍双手上下扒拉,穿上了半截外袍,拉好了裤腿,配上枣红色玉带,扣好护腕,不过十几息的时间。
辛越看得目瞪口呆,只见眼前手影纷乱,衣袍猎猎,银光一闪,就又是那个冷厉沉肃的顾侯爷了。
讷讷道:“你,若是哪日失势了,去街头变戏法必定饿不死。”
顾衍继续拿起书卷,唤了芋丝进来给她换衣裳,翻一页书,看一眼屏风后头的人影,道:“下午便启程了,可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
辛越在屏风后喊:“没了!都准备好了!”
“……”顾衍再翻一页,“不是问你。”
“……”
红豆道:“禀侯爷,都已齐备。”
府中带的物事并不用她操心,前些天春光正好时,她同顾衍回娘家小住了几日,同几个好友道了别。
让她真正挂心的,是六局学馆之事,此事开始得极快,准备完全,有一众幕僚帮着提点,万事俱备,东风却迟迟不来。
京中平民家中,一开始都心有顾虑,抱着陈习陋见,不愿送孩子去抛头露面,更不觉得女孩子学了这些东西有何用,不照样要在适龄之年出阁,犹如一盆泼出去的水,到时还替别人家做了嫁衣。
所以六局学馆落成后,一度比旁边的糕点铺子还冷清,辛越第一次感受到“门可罗雀”四字在学馆门口的生动体现。
但越是如此,辛越越是不急,从小就缺的耐心像是都攒到了干大事的时候,连顾衍都试探了她好几回,她就是八风不动。
她深知,要改变一个人的成见,难如登天,你能让他一时认可,却难让他一直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