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轩窗,箫娘洗完澡,在掉了漆的老木榻上头,掌着灯把下剩的孔雀绿绢布裁几条帕子,给席泠使用。正哼一段《西厢》,恍见席慕白有些歪斜地打帘子进来。
这席慕白在窑子里赌了两日,检算下来无个输赢,心里有些结郁,又叫相好的姐儿刺了两句,不借他铺睡,憋得他一肚子火。走到家来,迎面见箫娘脸上的伤好全了,云鬟滴翠,眼波溢水,正是桃花好颜色。
他登时色心大起,拽了箫娘揿在铺上,就要行事。箫娘厌得直蹙眉,迎面啐他,“呸、哪里灌了黄汤回来!进门话也不说,就顾着这事。”
席慕白见她要挣,左右揿了她的腕子摁在头顶,一手解裤带,“买你回来做什么?就是做这档子事情,你当买你回来当奶奶供着呢?想做尊贵奶奶,做你的春梦。”
自家裤带解了,捞了她的裙紧着解她的。箫娘曲膝要踹他,被他一腿压下去,“挣什么?忽然跟我装烈性起来,老子治不了窑子里的,还治不了你?”
箫娘不敢高声,唯恐叫墙那头的席泠听见了没脸,只敢咬碎银牙低声咒骂:“我治你娘!”
席慕白恼极了,索性不管不顾闷头闯,箫娘吃了痛,咬着牙狠皱眉不啃叫唤。可即便强忍,仍然偶尔有细细的声音浮荡在泛霉味儿的屋内。
烛光牵愁照恨,席泠在帐中睁着无情无绪眼。箫娘的声音像只奄奄的猫,萦绕在他耳畔,由耳廓,细细地钻进他心里。
奇怪的是,打他亲娘死后,他像缺了一半心窍,从未觉得谁可怜,对弱对残都丧失了怜悯。
但此刻,他听着箫娘荏弱的呼吸,心脏身不由己地蜷缩了一下。他也跟着翻了个身,把自己可怜兮兮地蜷缩起来。
漫长的夜终于在丑陋的蜡炬里滑过,比及天光上窗纱,箫娘听见院门开阖,爬起来往厨房去舀水吃,席慕白正好醒来,隔着窗扯着嗓子喊:“早饭不要繁琐,蒸一样馍馍、炒两样小菜!”
箫娘站在灶台前,恨不得就着手中的葫芦瓢冲进屋里活活敲死他!她将那个牛皮封纸由砖缝里抽出来打开,贪恋地看看那些粉末。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席慕白必定能催逼出她熊熊的恨火,烧毁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赤阳亦开始缓缓烧,烧黄了杏,烧得蝉沸,两岸香粉已浮汗,夫子庙学子们罗衫湿透,擦身而去,有三两相熟撞见,与席泠何盏二人作揖寒暄。
席泠今番穿的是箫娘裁的那件孔雀绿圆领袍,扎着黑幅巾。何盏则穿一件月魄绉纱直裰,戴着顶银打的飞叶冠,睐目与他笑,“碎云,不是我多嘴,你这个冷冷清清的脾性还该改一些,遇见旧日同窗,还是这般不冷不热,多伤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