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小姐的恩典,小人才能从那销金窟里救回妹妹,只是前些日子杂事缠身,如今终于得了空……”
“说。”季青雀平淡地道。
张年一噎,片刻后,苦笑道:“小姐还是这么直白。”
“听闻小姐即将离京远行,小人想求小姐一件事,小人这一辈子当牛做马,任凭小姐差遣。”张年从胸口掏出一张纸,双手捧过头顶,眠雨看了一眼季青雀的神色,才拿起这张写满字的纸片,拿到季青雀眼前。
季青雀扫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凝,又落回他身上。
张年深深俯下身,额头触到手背:“求小姐收下我妹妹的卖身契,无论小姐将她安置在何处,要如何使唤她,哪怕是打死了,张年也绝无二话。只求小姐能够收下她。”
良久之后,他听到季青雀叹了一口长长大,像是忽然间很疲倦似的,她说:“攀附我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张年惨然一笑。
季青雀的话他自然不信,季府朱门绣户,家风清□□里的丫鬟也鲜少打骂,个个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养的金贵。季青雀更是地位超然,犹如云端上的神女,她如此说,不过是不愿收下芸娘。
也是,芸娘出身不正,他又不过一介萍水相逢的草民,贱命一条,烂泥一样的人,得了一次相助已经是侥幸,他不知感恩还要奢求别的,季家小姐愿意见他这种人已经是一份恩遇,听了他的话没让人把他打死又是一种难得的仁厚。
是他觉得季家小姐与其他管家小姐都不同,太得意忘形了。
他来之前,心里到底都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啊。
烂泥一辈子都是烂泥,怎么可能入得了九天上神女的眼睛,恐怕是看见了都要嫌脏吧。
张年脸上苦涩一闪而过,迅速挂起笑脸,嘿嘿一笑抬起头,道:“小姐说的对,小人也不过是想起了才顺口一提,多谢小姐,祝小姐此行一路顺风,小人告退了。”
语罢,他又要磕头,却听见一道轻柔疲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拿了我的名帖,去白鹿书院,找一个叫季明的人,说你想上山求学。以后若有好时机,便替我把那局棋跟荣华郡主下了,自行扬名。”
张年浑身一颤。
“你悬梁刺股,阅览群书,一手棋艺精妙绝伦,心里必有宏愿,如此唾面自干,装疯卖傻,护不住拼尽全力找回来的妹妹,只能把她卖给人为奴为婢,受人打骂。张年,你当真甘心吗,”季青雀仿佛没有看见脸色骤然惨白的张年,她只是轻轻地叹息,柔和又淡漠,带着一种没有感情的断然,“不要跪我,你非池中物,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值得你来跪。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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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外人来人往,一个穿着发白蓝布衣衫的青年昂着头,望着季府的牌匾,面上表情变幻,如果有路过的行人仔细看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个高瘦穷困的年轻人的脊背竟然越挺越直,像一杆经雪的翠竹,冲破寒霜重雪,显出一种惊人的发狠倔强,只是一眨眼,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