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许多人此时此刻仍有揣测怀疑之心,却又实实在在意识到,那支黑旗的军队,确实是拱卫她一人的军队,因她的一人意志驰骋在大地上,直至踏碎山河万里。
“大小姐,真是难得。”张年含笑走到屋檐下,在崔云身边站定,这样隆重的日子里,像崔云这样的左膀右臂不去季青雀身边帮衬,反而离开人群,只是远远观望,让他着实吃惊不小。
崔云静静看着远处的季青雀,并不开口。
很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秋天,他还是个被主人随意打骂的小奴才,浑身是血的被扔在路边,快要咽气的时候,被人轻轻踢了一脚,有一个声音问他,死了没啊,死了我就把你埋了,要是还活着,就吱一声。
那时他只有十二岁,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流泪,死死拽着崔徽的衣袖,用微弱的声气说,求求你……你救我……我会有用的。
他一直记着这句话,在腐烂的秋叶与尘土中,被崔徽捞起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要为崔徽而死了。
这就是他和崔徽的初遇,他人生真正开始的那一天。
从那天开始,他改姓,学写字,学做生意,打点关系,迎来送往,让崔徽永远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他自小便是个瘦削的人,不爱笑,眼神冷淡凶戾,可是人人都说他这模样实在不像一个管家,于是他很努力地吃胖,变成如今这副温和无害的富家管家模样,圆润和乐,人人看了都欢喜亲近。
而他做梦也想不到,当崔徽的血流过数十年,流到世上唯一一个后人的身体里时,居然会是一个和他那么相似,又那么截然不同的小姑娘,厌世,孤僻,不喜欢声音和太强的光亮,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在暗淡的阴影里,静静地,隔着窗户看向远方。
那是个很孤独,又很顽固的女孩子。
崔云是在遇见季青雀之后才忽然觉得自己老了的,他开始在静夜里频繁地做梦,许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比如他死去的友人,曾经爱过他的女子,他撑着伞立在惊涛骇浪的海岸边,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毫无惧色,专心致志地注视崔徽的大船靠岸……梦里故人眉目鲜活,犹似昨日相识,他却分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腔孤勇的执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