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认所准备的贺礼都是家中精心置办之物,绝无怠慢之意,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季家小姐本就出身贵重,崔家又富甲天下,自是无所不有,即便是奇珍异宝,对她来说又有何可稀罕,他们偏偏还志得意满地用作祝贺,这不正是一种怠慢吗?
她手下兵强马壮,便是真的按耐不发,眼下世道这样乱,能寻得她这样稳固的靠山,就已经等同有了第二条命,讨好拉拢还来不及,又怎么能等闲待之?
想到此处,再抬头一看,便更觉得季青雀神色冷淡,似有不快,纷纷追悔莫及,坐立不安起来。
张年冷眼旁观,眼见得他们如此变化,乐的差点笑出声来,很觉得他家大小姐实在是个妙人,这种心如止水八风不动,以不便应万变的本事,旁人真是再活八辈子也学不来。
就在这时,庭院那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那声音起初很小,后来便如涟漪扩散开一般,他皱起眉,和崔云一道抬头望过去,他只是随意一望,却不知道崔云在那一刻脸色忽然大变。
一个一身布衣的年轻男子忽然出现在这片锦衣华服的人海里,起先注意到他的人并不多,可是渐渐的,人群喧哗起来,因为他看上去非常消瘦,并且风尘仆仆,与这个华美达庭院是如此格格不入,可是他又那么泰然自若,闲庭信步,在他旁若无人地踏上石拱桥,向季青雀走去时,终于有人忍不住站起来,喊到:“来人,把他拿下!”
可是无人动弹,那人恼怒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下人,旁边的人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周围。
崔家的人谁也没有动,他们像是凝固了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原本在外院接待来客的张秀才也匆匆赶来,侍奉在季家小姐背后的丫鬟捂住嘴,像是低促地尖叫了一声。
一时间,这个秋日的庭院只有回旋的寥落风声,伴着这个年轻人踏着碎金般的秋阳,一步步走到季青雀面前。
他轻快地笑着,说:“赶上了这大好的日子里,却两手空空,这可该怎么办?”
他环顾四周,眉梢一挑,从旁边的树上随手折了一枝花,撇断枝条,俯下身,簪在季青雀乌黑的鬓边,欣赏了片刻,心满意足地含笑道:“还行,凑合一下吧。”
这支一文不值的鲜花堂而皇之的跻身华贵珠翠之间,雪白娇艳的木芙蓉,忽然衬得宝石金玉都黯淡无光,季青雀睁大眼睛,那张始终没有一丝动摇的脸庞惨白至极,她抬起手,缓缓触碰到了他的脸颊,她的手指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低下头,垂下眼帘,掩住颜色浅淡的眼睛,他像是单枪匹马独行千里的侠客,此刻的神色却温和而安谧,任凭季青雀的触碰。
“你……”季青雀轻轻开口,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她忽然听见惊呼四起,一道阴影从上方覆下来,她下意识想躲,可是一具无知无觉的躯体依然完完整整地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季青雀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这个人是如此瘦骨嶙峋,坚硬的肩胛骨抵住她的肩膀,几乎让她感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