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趾头想也能明白,当年她娘决绝离家,这么多年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到过那家人。如今忽然提及,自是这场发病让她有了后事之忧。
大娘轻叹一声,伸出手,替她轻轻捋起一缕散落的黑发,触到女儿温热肌肤,不舍得离开,转而摩挲她头顶,“恒娘,你小时候常与我吵架,哭着闹着怪我不该生下你来。好些年没有听你这样说了,你的想法可有改变?”
“早变了。”恒娘静静笑笑,头顶传来的酥痒感觉令她安心,缓缓伏到她娘腿上,柔声撒娇,“我现在呀,可感谢娘了,辛辛苦苦把我生下来,又养我这样大,这样能干,不用求人靠人,什么事都能干得了,什么也不带怕的。”
“你搁娘这儿自卖自夸呢?”大娘笑嗔了她一句,复又幽幽道,“是你自己争气,想什么看什么比娘还通透。娘这辈子虽然吃过大苦头,摔过大跟斗,到底身边没缺过人,先是你外公外婆,后来又有了你。算是一辈子没有落单过。可是,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娘害怕……”
手指微微发抖,惹得恒娘头皮上起了一阵鸡皮粒子,“恒娘,你是不知道,孤孤单单的日子可有多难过。”
恒娘默了许久,方轻声道:“所以,娘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好好陪着我。”
黄昏最后一道霞光从窗纸外隐去,室内一片昏暗。楼下传来翠姐儿与兰姐儿说话声,水开了,咕噜噜冒着一串欢快叫声。
第38章 孤注一掷
“来了, 来了,这都入夜了,谁呀?”宣永胜刚把冷衾铁被捂暖和, 听到打门声, 又是诧异又是烦恼。
摸黑开了门,外头月亮明晃晃,照着一张俏丽面容,竟是恒娘。
“有事?”宣永胜让了她进屋, 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打了火石,点亮油灯,一转身,就听到「停刊」两个字。
手一抖, 油灯差点掉地上,“哪里听来的?为着什么理由?”
恒娘一路疾走过来, 还不及坐下, 正撑着桌子喘气。听了这句问话, 狠狠楞他一眼,没好气道:“为着童秀才的事, 太学新任祭酒把我们告了。多半明后日皇城司就会来人查封。”
宣永胜听出她话里的怨艾, 一屁股坐在凳上,脸色难看,张嘴申辩:“若不说得真切些, 你以为能有好销路……”
“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恒娘一摆手, 打断他的话,“我来找你, 是想趁着这一两日的空档,赚上最后一笔。”
“怎么赚?”宣永胜勉强打起精神, 回头寻摸纸笔,“你这两日都在照顾你娘,难道太学里头有人给你递消息?”
“这回不是太学的消息。”恒娘咬咬牙,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是京兆府的案子。”
“京兆府的案子?”宣永胜吓了一跳,刚提起的笔立时搁下,“你疯了?条例有规定,未决案件一概不准报道,已决案件只能由《京兆邸报》与大理寺的《刑罚正义》两家发布。其他报纸必须从这两家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