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上马车,陆芍抑制不住心里的雀跃,还未出城,就时不时地打帘外望。
她确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余州去。也不知余州的邻里还记不记得她?
十二月底的天气冷热已不再反复,这几日,更是急遽降温,每日醒来,地上总积着一层薄霜。
所幸二人的车马早早被陆芍布置妥当,光是轿帘就多增了两层。
马车上没有碳盆,但是身下垫着鹅绒软垫,腿上又压着绒毯,手不离暖炉,小几上还有热茶和暖香,非但不觉冷,还隐隐生出股热意。
从汴州到余州,至少也得耗上半月。半月登山陟岭,鞍马劳顿便也算了,最怕碰上甚么意外。
陆芍放下轿帘,记起那日在往丰乐街窜逃的耳目,欢喜的脸上沾了点愁容,她望向闭目养神的靳濯元,小手抻了抻他的衣袖:“厂督,我们此回出行,会不会有人一路尾随?”
靳濯元并未透露具体的去向,这样一来,朝中那些心虚气冷的人,自然会坐立不安,想方设法打探他的动向。
太后也不例外。
陆芍一朝不在府中,太后迟早知道她与靳濯元一并出城的消息。时间一长,递给春晴姑姑的话是真是假,也就变得耐人寻味。
她一直惧怕靳濯元,也摸不清他的秉性,不敢在明面上招惹他,却差些忘了得罪太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且不说那座绣坊的契字如今被王氏呈递给了太后,握在太后手中,最要紧的仍然国公府上下都蒙受太后一族的荫庇,无法倒戈抗衡。
陆芍知道,国公府与她而言,不过是寄居一年的府邸,里头的人待她都算不上亲厚。
可是陆齐华终究是她连着血脉的生父,她独身一人在提督府,如果失去母家依靠,摆在她眼前的更是穷途末路。
马车粼粼驶过坊市,热闹的街景齐齐后退,就快到城门口。
靳濯元缓缓掀眼,侧首去瞧身边词钝意怯的小姑娘。
“芍芍怕谁尾随?太后的人?”
心里所想毫不留情地被他揭露出来,陆芍心虚地缩了缩手:“那日在丰乐街,不是有打探消息的探子吗?我是怕这一路都不安稳,搅了厂督的兴致。”
“兴致?”
他今日不同往常,褪下一身正红张扬的曳撒,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衣,锦衣外搭着银色锦锻制成的白狐斗篷,虽是凛冬,他修长的手里仍是握着一柄并未打开的折扇。
整个人清贵华然,恍若初晴时,勾在云朵儿边缘的金光。
瞧着衣冠楚楚的人,说的话却让陆芍瞠目结舌。
他拿长指叩了叩棋枰:“陪咱家手谈。咱家若是兴致好,兴许能帮芍芍挡去太后的眼线。”
太后着春晴窃取消息,有一回,便有第二回 、第三回。头一回在汴州城内,她尚好敷衍,可现在坐上了去余州的马车,倘或与春晴在半道遇上,实在无法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