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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三人行酒消磨长夜,近半夜时终于有些困意,林月浮便回自己房内歇息。此时船行愈北,急风刮得重,天忽而灰暗沉沉,一阵飘降大雪,雪粒子吹风浮动,时随风左,时随风右,轻渺时又上下招摇,乱雪洒得无声。船外岸边已驶到白茫雪岭景色,远山积雪里的村舍灯火,如繁星银河蜿蜒,近处屋舍顶上的夜雪同杉木林上的一样厚实,陷入雪原的奇峰峻岭已不如原先那般骇人陡峭,如转世般拥有柔和线条。一路的空江河面受寒欲冻,但不曾结冰,笼罩在朦胧如梦境的夜雾里。此时的河道已经波澜不惊,沉寂如湖,驶船已换了底舱船工推桨向前,缓行水面如夜云般轻而静,只听得见哗哗划桨的声儿。

    这等雪夜令人贪恋不已,呵气寒白,谢阿弱不想惊动那小侍翻拣包袱里的寒衣,索性上床躲进被子里去了,齐三公子看她缩手缩脚的,也脱了鞋上了床,同她一处躺着,阿弱忍不住轻嗔道:“才捂热了一点,你一揭被,都是冷风呀!”齐三公子听了无奈道:“这倒比大难临头各自飞还势利了,一点暖热都要计较。”

    谢阿弱枕边凝望齐晏,他嘴角边微微的笑意,很是令人着迷,她伸了冷冰冰手探进他袖底,握着他温热手臂,道:“公子是大方人儿,这暖意还了我就又是清平世界了,何须各自飞呢?”

    齐晏缓缓拉着阿弱的手撤出袖里,道:“你倒是愈发精乖放肆。”

    她以为公子小气,但公子又轻轻将她的手放进他衣怀里,藏在他心腹之间,碰着他的肌肤,哪有不热烫的道理?饶是为着羞惭,谢阿弱此时也不由得绯颜薄红。齐晏捂着她如珍宝,这会打趣道:“古诗说,但愿冰棱雪块在心胸,飘飘解做梅花赋。这会为了你不如改了下句,不必化雪成诗情,只道——但愿冰棱雪块在心胸,飘飘解做偷暖贼。”

    谢阿弱听了亦笑道:“偷香窃玉,皆不如偷公子心头暖意来得高明,最难得公子是白白奉上的,我何曾要偷?”

    齐晏听了淡淡一笑,道:“原来女子恃宠而娇时,口中岂止长出三寸不烂之舌,恐怕四寸五寸亦不出奇,直如长舌妇一般,不然怎有这等伶俐?”

    谢阿弱听了,只倒是被他将了军,若再饶舌下去,倒真是四寸五寸长舌妇了,既没讨着好,阿弱索性就闭口不言,换了手上肆意取暖,用公子心怀上肌肤消寒,比之输了嘴仗,倒更是无与伦比滋味呢。

    这静夜雪落时,二人且要相拥歇息,却听得一阵惊破的幼童啼哭声,几个人咚咚的脚步从舱外急走而过,哭声先是近了,又慢慢远了,似是丫环仆妇抱着那啼哭的孩童从门外经过。不一会,离得不远又传来哐哐敲门声,有个仆妇的声儿喊道:“毛大夫,我家小少爷受寒发高热了,您快给他看看。”

    那毛大夫房里半天没有动静,那仆妇丫环自然急得如热锅蚂蚁,咚咚敲个不停,不久那毛大夫才懒洋洋答道:“休要再敲,今夜我若不好生睡个大觉,若精神恍惚、开错方子,岂不又要误了岸上约诊的病人?再要被哪个糊涂县令问了罪,打上几板子,到时我连外城的生意也做不下去,这饭碗又向谁求去?”

    这毛大夫推三阻四,含沙射影的,不过是故意难为这冷县令家人,正是怨怪冷县令打了他板子,砸了他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