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沈砚大惊。
沈砚站起来,按住沈玉的肩膀:“不关殿下的事,是臣与陛下之事,臣无碍。”
她心中一片惶急,她下意识地觉得姐姐会说出石破天惊之言,不愿牵连到她。
“——沈砚放手!让她说!她今日必须说出个一二!”
“——这和你无关,我和陛下总要把这件事情摊开说。”沈玉望向天子。
“因为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也想站在朝堂上,或做个乡野村夫。而不是扮演一个母仪天下、温顺贤良的皇后,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周天子礼。我生来自由散漫,不拘礼法,当初你要纳我为妃,我曾与你这般说。那时你说什么?”
沈玉忆起往昔:“你说你贵为太子,我不想做就不用做,你也厌烦这些繁文缛节。后来你成了皇帝,一样样、一桩桩琐事加在我身上。看人时不能转动眼珠、终日必须欢欣有神、站立时双腿不能有弯曲、连睡觉时都不能俯卧。你又说我贵为皇后,要做天下的表率。呵,我一个妇道人家,大周的女子连童生都考不了,我能做谁的表率?鼓励她们只要足够幸运,就能凤冠霞帔、坐于天子旁边当木偶?还是说,鼓励男子们,结亲时要找这般温柔娴淑、甘愿做木偶者!”
“礼部的文辞说得好多啊,一句一句,都符合礼法,可这礼法,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上位者控制下面人的工具。礼记曰阴阳和而万物得,可满朝文武,都是男子,这叫阴阳和吗?女子永远只能做父兄的附属,我不愿,也不服,可我无力反抗。我不知道阿砚一开始是何理由登入朝堂,但她走到朝堂上,我求之不得。”
沈砚浑身的血液好像被抽光了,满身冰冷。她看着姐姐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语,平静到像是在后花园折花闲谈。这些话,姐姐从未跟自己说过,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今日的她却如此陌生。
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她刚从春山上回到京城,姐姐见她容色郁郁,拉着她出来。她与姐姐并辔时,强作欢颜,鼓起精力,指着天上的大雁,道:“你喜欢哪个?我给你射/下来。”
姐姐随手一指,她将飞雁射下,奔驰拿雁时回首看了眼她。只见姐姐注视着自己的手中的弓弦,目光复杂至极。
那时她以为姐姐是在担心自己,现在才明白,那时的神色是贪恋、渴求和遗憾。
天子的震惊甚于她:“你觉得母仪天下,是委屈你了?”
“陛下自然不曾委屈于我。”
沈玉幽幽一叹:“我不曾与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懂我的感受。你天生被当做太子培养,理所当然享有世间的一切荣誉和权力,怎么会在意底下人的幽微心思。沈砚犯下欺君之罪,罪无可恕。只求陛下不要处死她,要是处死她,我会自裁,桦儿她也会与你反目。没必要使你们父女二人生嫌隙。”
天子厉声道:“你以为只有你不喜欢?我又何曾想被当太子培养,我求皇位,是因为不求我会死。下有各皇子虎视眈眈,群臣心思各异。上有父皇神志不清。我被架上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夙兴夜寐、忧劳成疾。你委屈,你以为我就很享受?我巴不得做个闲散王侯,每日游山玩水,最大的问题是银两不够花。而不是关外被异族踏破,百万百姓的粮从哪里发!再每日上朝被群臣骂!白天夜晚,内阁数十人轮流不休地启奏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