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挽昭将斩月收入鞘,淡淡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白檀忍着笑,惶恐般垂眸说:“奴婢多嘴,陛下恕罪。”
明挽昭素来是心机深沉的模样,此刻才多了些少年气,似是懊恼般蹙眉,将斩月随意丢桌上就起 身,“歇了。”
白檀麻利地伺候陛下就寝,还没出门,便听见小皇帝的声音,“斩月。”
白檀会意,立刻将斩月双手奉上。
明挽昭伸出只手将斩月带回帐内,说:“出去吧。”
寝殿彻底陷入静谧后,明挽昭怀搂着斩月,将脸颊贴在微凉的刀鞘上,昏暗中一双明眸也显得黯
淡。
他与被困在笼中的珍珠鸟没什么不同,这金砖玉瓦的笼中,陆云川兴起来瞧,他便迎着,而陆云川 不来,他也只能在笼中候着。
明挽昭阖眸,心里苦笑。
他自作自受。
窃国之贼未除,外敌虎视眈眈。无数人倾尽一切乃至性命要护着的江山,此刻岌岌可危,他竟还有 心思生出这些不必要的盼望。
年轻的天子揽着短刀想,别念着了。
别奢求,要不起。
又是一夜辗转,明挽昭几乎不敢闭眼,仿佛又回到了父皇刚刚驾崩时,那段在宫中彻底孤立无援求 助无门的时日,如此折腾整夜,直至天将明时,他才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瓢泼大雨。
明挽昭像个看客般站在瓢泼大雨中,一步步走向空无一人的大殿上,他的父皇高坐龙椅,面容被冕 旒遮住了大半,神色晦暗不明。
这么多年,明容昼常常出现在这样下着大雨的梦里,明挽昭清楚地记得现实,却还是缓缓地往前走 去,小声唤:“父皇。”
明容昼一贯地温柔,招了招手,“昭儿,来。”
明挽昭走到他身前,忽而有些倦怠,他阖起眼,低声:“父皇,昭儿好累,大梁的江山太重了。”
这是他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的话。
明容昼轻轻抚了下明挽昭的脸颊,瞧着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凤眸中是与往常无异的温和,他柔 声:“江山之重,非吾儿不能扛,昭儿,莫要忘了万顷山河下的尸骨。”
明挽昭似能瞧见,那沉浮在飘摇江山下的累累骨骸,还有那些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满足的血迹,开 在一条尽是白骨的路上。
良久,明容昼没有说话。
明挽昭抬眸瞧去,只看见阖起眼的明容昼,他唇边沾着紫黑色的血迹,犹如驾崩那夜,殿外的雨势 很急,拍打着窗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