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卫闵儿扶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扭身进了对面的香露铺子。
这铺子坐落在东大街,卖的香露专是卖给爱俏的妇人们涂抹在身上用的。京都的女孩子们都爱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锡盖的琉璃瓶装着,小小的一个,贵的能卖到三四两银子,便宜的,也是九钱银子起步。
饶是如此,这家香露铺子仍旧生意红火——谁家举办个宴会,若是旁人有你没有,就不免落了下乘。
但鲜少人知道,这东大街的铺子,是淮南王的嫡长女青阳郡主,也就是卫闵儿开的。
卫闵儿个子高挑,穿了一身银红刻丝百花综裙,石青的蝴蝶夹衫,面色沉静地行走在嘈杂的人群中。她是来查账的,母亲不在府里,内宅一应事情由侧妃蔺氏把持着,送账本过去多有不便,倒不如她借着出门买花戴的由头,亲自来瞧一瞧。
穿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忽地有一人冲了出来,撞到了卫闵儿。
卫闵儿身后的青衣丫鬟立刻变了脸色,竖起柳眉就要呵斥,待看清那对郡主不敬之人的面容时,却愣住了。
卫闵儿更是呆在了原地,旋即脸色一变,拉着那冲撞了她的女子便急匆匆地进了这铺子的后院。
她神情紧张地四顾,见院里没人,才长松一口气。回眸望着那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圈,立时就红了眼眶,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她,哽咽道:“舒儿,太好了,你没事!”
元姝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这位郡主看起来十分端着名门闺秀的气派,背地里对待挚友,却是这般热情。
她心底有些莫名的动容,但这戏还得继续唱下去。
卫闵儿望着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开的元姝,看见了她眼里的惊讶和陌生。
“这位姑娘,你……认识我吗?”
“你……”她退后一步,难掩讶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了?”
她咬了咬唇,指尖有些发抖——是不是因为陆家出事时,她没有帮上半分忙,舒儿她,不想认她这个手帕交了?卫闵儿眼中闪过苦涩,也对,若她是她,遭受了那么大的劫难,也无法原谅任何置身事外的人。
可谁又知道,事发时,她被她父王随意寻了个借口关了起来,大半个月都不能踏出房门一步呢?待她出来,一切已经是物是人非——陆家的那些伯娘婶娘,甚至陆家姐姐都寻了短见,陆家的男丁则流放岭南,百年簪缨世家门庭败落,竟是这么轻易的事……
她暗中寻了她许久,却只知她在应天府同陆六哥一道失去了下落,心中正烦闷焦躁着,这才频频出府散心,现身在东大街。
卫闵儿垂眼压下那些繁杂的忧思——不管如何,如今人还活着,便是天大的喜事了。即便她二人从此形同陌路,全当没做过姐妹,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