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胡奇:“你说,朕要不要出宫祈福?”
胡奇讪笑着,没有立时作答。
这念头皇帝已经犹豫了好一阵子了,不过外头一则还有一些流民恐怕没跟着文阁老他们走,二则祭祖祈福也未必有成效,且寒冬腊月里赶路,纵然是坐拥天下珍宝的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皇帝想了一阵,却是终于打定了主意,叹息一声:“就这样吧,让礼部的人进宫觐见,筹备一个章程出来,再让钦天监好好算一算,算个良辰吉日出来,再动身去祖地祈福。”
他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动摇。
胡奇应是,顿了顿,低声问:“那……晋王殿下是随您一起去,还是留下来?”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晋王……留下来代朕监国吧,也不过就是几日的功夫而已。”
皇帝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昔年的洪灾,便想到了那时贵妃仍是贵妃,他彻夜难眠时贵妃在他身边温声宽慰,抚慰他心绪的时光。
他默了片刻,从折子下头抽出一张血书,是他不曾打开的《幽楼》。
并不似宫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这东西虽到了他手中,他却也并没去看过苏氏。他这一生鲜少回头看,既然当着百姓群臣表明厌弃了她,便不会再赐她荣华富贵,让她安稳一生。
可此刻,莫名的,他又有些心软起来。
苏氏是他的头一个女人,远在皇后之前。那是一次宫宴,他酒后失仪,误打误撞地宠幸了苏家的贵女——那时的她是天之娇女,而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无论怎么算,皇位都不可能落在他头上。
苏家的女儿,要成皇子妃,自然也不会看上他。
更何况,那时先皇已经为他指了婚,对方是吴家的女儿。
酒醒之后,他又惊又惧,生怕被先皇发现后,彻底厌弃了他,将他贬出京去。她却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她什么也不会说出去,只盼着……日后能再见到他。
便是这样的温香软玉,激得他这个素来低调蛰伏的皇子头一次崭露了头角,让苏家暗地里投诚,新婚当夜,随着吴氏凤冠霞帔地进府,另一顶小轿也无声无息地进了王府的侧门。
打从一开始,他就亏欠于她,连累她这个好好的贵女要给他做妾,一眨眼,就过了大半辈子。
皇帝叹息一声,眸中里那些浮动的幽光渐渐散去。她能有今日,与他不分轻重的宠溺也有很大关联——他总是觉得,纵使她有些心思,有些心计,只要没瞒住他,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让她高兴便罢了。
“给晋王通个气……朕若是出宫去,让他好生照料他母妃。宫里……也留些人手,免得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