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惊喜之处,便是前后两处阔大的天井里,皆高高搭了架子,前头那架盘绕的是爬藤月季,后头这一个,则是碧莹莹的葡萄架。
“花房的老太监说,这葡萄看着晶莹剔透,吃口酸涩得很,母后只当瞧个田园之趣吧。”
那风中招展的葡萄叶儿,比种什么香草香花都对太后的心意,她频频点头,说:“早膳也不必回屋里用了,就摆到这里来吧。”
她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家里头不像如今宫中,夏季用的冰总是有限度的。她每天都早早地起来,给父母问过安后,就来这葡萄架子底下,一面乘凉,一面绣花儿,一坐就能坐大半日。
如今回想起来,已经像梦一场。
宝珠领着宫人们进了屋中,将早膳一样样盖好,装在偌大食盒里——这食盒也做得古拙有趣,是拿细竹条编的,和蒸屉倒有些像。
不免感慨:人上了年纪,什么繁华热闹都见过了,风雨苦难也经过了,往往会觉得,是非成败转头空。
名利荣辱,不过过眼云烟。高堂驾鹤,良人撒手,幸而,还有两三儿女在侧。
随即又想,皇帝若肯花心思,当真是熨帖到了极致。
自顾自一摇首,回过身,立在面前的人阴沉着脸,诘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宝珠唬得倒吸一口凉气,勉力肃容福了福:“是奴婢碍眼了,这便告退。”
“你放肆!”皇帝却不依不饶:“朕问你话,你只有好生答的份儿,谁许你甩脸子就走?”
天地良心!他要挤兑她,她受着就是,何曾有甩脸子的时候?
宝珠颇觉无力,只好越发轻声细语,道:“奴婢一向都是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陛下若嫌奴婢蠢笨,不知陛下觉得谁人可用,奴婢好换了她来。”
说得像是谁离不得她似的!皇帝怎么都不痛快:她跟着来,是全无心肝,没事人儿一般,不懂识趣避着他些。
她若不来,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难道当着太后的面,他还能强迫她什么?
一样要窝火。这便是她最可恨的地方:近也近不得,远也远不了。
左右为难的都是自己一个人。皇帝觉得不能便宜她,琢磨了一瞬,又问她:“那个秋水出宫时,你去送嫁了吗?”
怎么又绕到这上头来了?宝珠答得谨慎:“那会儿手上正有差事,没能撂开。”看一个人强颜欢笑地往深渊里踏,不是什么快心事儿。